任人選的事兒,待到人們的注意力剛剛轉到這上面不需要操心了,上諭釋出。曾國藩調任直隸。
這一番轟動,過於劉子默逾格右遷,大夥兒的目光立即從劉子默身上移開,死死地盯著江寧要看看曾滌生到底會不會痛快奉詔?
大多數人的眼鏡再一次跌得粉碎:曾滌生既沒有以這兒忙、那兒難為藉口,推遲動身北上的日期,更沒有來告病請假這一套曾國藩有眼疾,之前不少人認為他會拿這個稱病。事實上,曾國藩一接到廷寄,就行文上海,要江蘇巡撫趙景賢至江寧“護印”。同時打點行裝,準備北上。
▲國藩的宦囊極輕。幾乎無可“打點”,不過,他的幕僚班子非常強大,說到“行裝”,每一個幕僚的行李,都要比他們的“爵相”的多得多。當然,曾國藩沒有把所有的幕僚都帶上,帶到直隸的,主要是兩位:一位趙烈文,一位薛福成。
趙景賢和曾國藩辦了交接之後,並沒有留在江寧,而是陪同曾中堂,江寧解纜,東浮上海曾國藩到上海轉坐海船,北上天津,再由天津入京陛見。
地方官去職,都講究“別留去思”,送“萬民傘”、“攀轅脫靴”神馬的,官聲不好的,沒人肯攀轅送傘,還得自個兒花錢,偷偷請人來玩兒這個套路。官場上,流傳著許多類似的笑話。
▲國藩呢?
上船那一天,曾國藩大轎經過的道路兩邊不止,是幾乎整個江寧城,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擺了香案,鮮花醴酒,望空舞拜。時辰到了,江寧城內外,鐘鼓齊鳴,各營駐軍,齊齊放炮,連綿不絕,聲震天地。…
場面之盛,就算是皇帝、太后出巡,亦不能過之。
和皇帝、太后出巡不同的是,江寧滿城百姓的舉動,完完全全是自發的,官府一點兒也沒有摻和。
趙景賢作為陪客,自然和曾國藩同舟。他就這滿城的風光,大讚中堂勳業蓋世,遺愛在民。
曾國藩微微一笑,說道:“趙竹生素以風骨驕人,也來和我說這種話?”
趙景賢臉上微微一紅,正想有所譬解,曾國藩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我這是玩笑話竹生,不瞞你說,我自謂善於克己養氣,自期不以榮辱縈心,可對著這個場面,也不能不動心!”
他微微搖頭,說道:“真要做到得失不繫於懷,何其難哉!”
趙景賢說道:“中堂大英雄、大丈夫!景賢冒昧說一句,真正憂國憂民之士,那個不是性情中人?”
曾國藩難得地“呵呵”一笑,說道:“竹生,你這句話,有味道!我若臉皮厚一點,倒是可以拿來自況。不過”
他微微搖了搖頭,沉吟了一下,說道:“沅甫去年四十一歲,他生日那天,我寫了三首七絕送他……”
這話頭似乎轉得好生突然,但趙景賢接的極快:“哦?景賢有幸聆玉!”
沅甫是曾國荃的字。
曾國藩又是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就獻醜了。”
頓了一頓,低聲漫吟道:
“八載艱難下百城,漫天箕口復縱橫。今朝一酌黃花酒,始與阿連慶更生。”
“左列鍾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隙。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雲過太虛。”
“童稚溫溫無險峨,酒人浩浩少猜疑。與君同講長生訣,且學嬰兒中酒時。”
本來,曾國藩既是上官,又是翰苑前輩,吟詠完自己的詩作,不論僅僅出於禮貌,還是有心奉承,趙景賢都應該馬上稱讚的。可是,他卻一反常態,默然不語。
事實上,這並不是趙景賢第一次聽到這三首詩。曾國藩為給他的九弟慶生,一口氣寫了十三首七絕,這些詩作,趙景賢已透過其他的渠道統統讀過了。但曾國藩此時念出來的,卻只是這三首,其意何在?
第二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