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沒生氣,也不打算要對方道歉,這時卻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慌而惱怒了。再一次對視讓她讀出了紅髮男子眼中的厭惡,以及一點點不易覺察的譏諷。這個人身上有濃重的異國情調,眼神明亮而犀利,即便在遊人如織的曼城街頭也必是特別的。丁杉也是威洲後裔,但丁家東方式的家庭教育柔化了他身上的鋒芒,相比之下,眼前的紅髮男子更象純正的威洲人,優雅,華麗,敏銳,鋒利。
於是丁丁做了一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把小提琴放在左肩最舒適的位置,拉了一整首門德爾松的《乘著歌聲的翅膀》。通常情況下她是不願意被人當成花瓶觀賞的,但今天的興致出奇地好,很想給這跋扈放肆的男子一記有力的反擊。這次打擊的效果好得堪稱完美,原本不過想用琴技堵住紅頭髮的嘴,不料從第二節開始就有聽眾聚集過來,到最後其他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眾人都凝神屏氣聆聽她手中流瀉出來的音符。
一曲已畢,眾人從震驚的情緒中慢慢甦醒,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在觀眾的褒揚和讚歎聲中,伊薩克象炫耀漂亮女兒似地得意。丁丁只顧看那紅頭髮,連伊薩克讚許的目光也沒注意到。
紅頭髮似笑非笑地彎下腰湊到她耳邊,輕輕地道,“這琴叫‘芙麗雅的微笑’吧?你覺得你臉上那種表情能算微笑嗎?相對演奏者的水平而言,琴的價值太高了。換把琴吧,或者,你的手。”
丁丁怔住,心裡的驚訝多過受到的羞辱。聽說過“芙麗雅微笑”的人很多,但真正識得的卻少之又少,那紅頭髮居然一語道破,並且準確地切中她的弱點。她在德爾松的指導老師美勃爾過去曾是茱利亞音樂學院的教授,一直以來美勃爾對她華麗的技巧褒獎有加,但指出她對音樂的感覺還是遠遠有差距,而大師與琴匠的根本區別就在於此。
她迎著陽光微微揚頭,忽然看見那頭鮮亮耀眼的紅髮,心中一動。紅頭髮眯起了眼挑釁地看她,道,“怎麼?要我彎下腰把臉頰給你嗎?”
他的羅洲語有明顯的外國口音,聲音渾厚有磁性,雖然口出惡語,依然不能否認他的聲音非常好聽。光看他的臉可發不出那種聲音,如果他是歌手,丁丁想,唱老鷹樂隊的《加洲旅館》是最合適不過了。他鋒利的眼神逼視過來,她一激靈,頓時從冥想中驚醒,暗罵自己什麼時候了,還在那裡胡思亂想。
她再想了一想,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沒有錯,便道:“請放心我沒有那種特殊癖好,只不過想問問你,認識阿弗?弗烈德里科?阿馬提先生嗎?”
阿弗?弗烈德里科?阿馬提是德爾松中學音樂學會的贊助商。真是妙極了,她想起阿弗曾談及獨子雷歐出生於羅洲成立100週年大慶那一年,今年剛好22歲,目前正在明威大學念工商管理碩士。非常聰明的型別,不然不可能兩年唸完了四年的課程。生活上卻有些難以克服的粗疏,說好聽些是不拘小節,直到有一次他把襯衫角紮在褲子拉鍊的外面,他才不得不正視這一該死的細節問題。阿馬提先生說起這事的時候表情很有趣,似乎是他的兒子優秀得太不真實,要出那麼點兒紕漏才感覺象正常人。
“不認識。”他的回答來得太快,而且不帶任何感情,有故意撇清的嫌疑,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
伊薩克已經在旁邊站了有一段時間,這時快步走過來與丁丁肩並肩而立,一隻手保護性地摟住了她的腰,和和氣氣地對紅頭髮道,“舍妹只有十七歲,一向很有家教的。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請多原諒。另外我想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為人處世寬容一點的好,這種態度對小女孩太失禮了吧?好在彼此沒有交往,希望以後也不要再見了。”
他將那番不太客氣的話說得很是客氣,態度又溫文有禮,別人一時倒也不好發作。多芙琳暗自納悶,老實木納的伊薩克曾幾何時也這樣厲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