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草原。旌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我用力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的、一點點的將胸腔內渾濁的鬱悶吐盡。回身將馬鞍上的刀箭取下,負在腰背上,我繞到馬後,咬牙在馬臀上使勁踹了一腳。
馬兒受驚失措,咴嚦嚦的一聲長嘶,瘋狂的尥著蹶衝進軍營。
原本井然有序的軍營頓時像被炸開了鍋,呼叫聲、喝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趁亂貓腰閃入黑幕之中,在一座又一座的帳篷間隙尋找皇太極的黃幄金帳。
鳴金示警聲此起彼伏,我低著頭飛快的步行,在經過一座馬廄時,卻被一陣熟悉的哧哧聲吸引住。黯淡幽冷的月光下,一匹雪白的戰馬一邊甩著鬃毛一邊打著響鼻,忽閃的大眼睛警惕的瞪著我,一隻前蹄不斷的在地上刨土……如果不是有韁繩栓著,說不準它已怒氣騰騰的向我撞了過來。
我又驚又喜,顫抖的伸出手去:“噓……別叫,是我……小白,小白……”唸了幾遍它的名字,激動難抑的流下淚來。
小白只是不理,瞪大眼睛惡狠狠的仇視我,刨地的動作越來越不耐煩,晃動的腦袋時不時的扯動韁繩,拉得臨時搭救的草棚頂上簌簌的落下一層稻草。
我心裡涼了半截,直覺得脊樑骨有股冷氣直衝到頭頂,令我手足發顫。
它不認得我了!不認得……
我捂著嘴倒退,淚流滿面。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不再是布喜婭瑪拉,不再是東哥,也不再是那個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我現在是我自己,是活生生的一個步悠然……可是,這裡沒人再認得我,沒人認得我這個貨真價實的步悠然!
啊……我慘然跌倒,回來了又能怎樣?
皇太極……皇太極還不是一樣會不認得我?!我現在這個模樣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呢?
心如刀割!
小白突然放聲嘶叫,我震駭得從地上彈跳起來,搶在腳步聲聚集前,慌慌張張的躲到了一座軍帳之後。
“去那邊看看……”“那裡有動靜……”“好好找,別給放跑了……”我咬緊牙關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心裡仍為剛才小白視我如仇敵般的牴觸情緒而隱隱作痛。侍衛們倉促的交談我明明聽得一清二楚,腦子裡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小白隨時可能會引頸嘶叫,引來更多的人!
可是……我邁不開步,一步也挪不動。
腳下彷彿重逾千斤!
渾渾噩噩的站直身,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即使我能突破千山萬水的重重阻隔,即使我能順暢無礙的站到皇太極面前,相認……也未必如我想像的那般簡單。
啪嚓!頭頂突然劈下一道閃電,我茫然的抬頭,黑如濃墨般的夜幕像是被劃拉開一道破空子,就如同我的心一樣……
嗒!嗒……雨點子砸了下來,伴隨著劈劈啪啪的聲響,地面上迅速漫延開一汪水溏。我踩在水溏裡挪了挪腳步,發覺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鐵鉛。腦袋有些眩暈,我吸了吸鼻子,滿心委屈的落下淚來。可淚水很快被滂沱的雨水沖刷殆盡,我在冰冷的雨水裡顫慄不止,突然很想在這樣的雨夜裡肆無忌憚的放聲嚎啕。
“嗤啦——”風中送來一陣奇怪的細微聲響。我先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沒多大在意,可那嗤啦啦的聲響來勢兇猛,竟倏地掠過我的頭頂。眼前一花,只見有團黑影朝我的面門直撲過來,我下意識的伸臂一擋。
“呼啦啦!”是什麼東西?居然扇風似的落在了我的頭頂上。
我失聲低呼:“走開!走開——走……”極度恐慌的揮動雙手,又是一陣呼啦聲響,我惶恐的睜大了眼,卻見那團黑影在低空中打了個旋,竟又向我撲了過來。
“啊……”喊叫聲嘎然而止,我往後蹬蹬蹬連退三步。退得太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