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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因為暴雨我們不得不圍坐在火堆前。少年突然從溫暖的火焰上升中把我的手拉過去,我掙扎了一下,他還是固執地拉著我的手;一種磁鐵似的感受,一種心慌意亂的害怕,一種口渴似的焦灼不安……所有這一切挾裹著那些火焰燃燒起來。

這是一種在焰火中完成的手拉手的儀式,它在我16歲的春天開始,也在春天結束。當我們走出洞|穴時,已經是柴禾燃燒完畢的時刻,而這一刻也正是雨過天晴的時刻。我們在丘陵中走出很遠,又開始尋找回家的路,當我們抵達縣城的路上時,天已經暗了下來,經過一片墓地時,因為害怕,少年又拉起了我的手,甚至當我跌到在墓地上失聲驚叫時,少年還劃燃了那根火柴,他的理由很簡單:有光束的世界,鬼魂就會遠離我們。這句話像真理一樣永遠佔據了我的思想。然而,從那以後,從我們回到縣城以後的第二天,少年就隨同父母調離了我生活的縣城,他來向我告別時很匆忙,只幾秒鐘,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如今,我16歲時有限的記憶深處燃燒著一根火柴,它通體火熱,終於觸碰到了我的指尖,從而使我產生了第一次電流似的體驗。

1982年 一個婦女生活的焚燬時刻

想要把自己的全部生活燃燒以後化成灰燼的思想,就在那一刻,把陳思憶的世界完全佔據了。陳思憶那時候已經進入28歲,她是在18歲那年嫁給一個男人的。她喜歡讀詩歌,所以,總是會以意想不到的姿態出現在我在縣城的單身宿舍裡。她吸著香菸,她也許是我們小縣城第一個吸香菸的女人,而在她之後,許多年以後有人又穿著時髦的喇叭褲開始仿模她的姿態,吸起了香菸

1982年,陳思憶在縣城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整日地守候著化妝品櫃檯。我聽人說即使守在櫃檯前,她也在偷吸著香菸。她的男人是一個貨車司機,那個年代,開車的司機就像喇叭褲一樣的時髦。她除了讀著普希金的詩之外,還喜歡聽鄧麗君的歌曲。有一天半夜,我聽到了一個人的指尖放在我門上的聲音,我甚至還聽到那喘息:一個女人把自已交織在一團困境中的時刻,驚擾了我,我開啟了門。她就是陳思憶,倚在門口,一邊吸菸,另一隻手抓住一隻啤酒瓶。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陳思憶除了喜歡吸菸,穿戴,聽鄧麗君的歌曲之外,還需要喝酒。

她頹然地進屋,像石頭一樣立在椅子上,眼裡面突然湧現出無限制的深淵和憂愁。她對我說她男人背叛她已經很長時間了,如果她男人有一個第三者她還無所謂,問題是她男人有許多個第三者。她已弄不清楚生活的真偽,她不知道去如何對付她男人的那些然後上了她男人的車廂,使她無法去追趕。此刻,她突然點燃了一根香菸,讓香菸嗆到她身體之中去,我看見了她被香菸燻黑的指頭以及被煙燻過的臉。她從前的臉是粉紅色,類似蘋果,香菸使她的臉色變得如此地快。除此之外,只有她的兩排牙齒依然潔白,閃爍著言辭,閃爍著滾動地和激烈的言語:“如果我無法追趕我男人的車輪,我就用汽油淹沒它,然後點燃它。”我想修正她的言辭,陪同她喝著酒,1982年,我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我還尚未經歷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令人絢麗的和絕望的故事。她垂頭喪氣,她已經喝得酪酊大醉,彷彿全身濡溼,沉溺在水底,再也沒有力讓四肢浮出水面。然而,她始終是要醒過來的,拂曉剛到,她就醒來了,那怕身體被冰雪封鎖,她依然要醒來,她要越過冰雪,前去面對她的現實生活。

她把香菸和火柴盒留在我房間。三天以後我到她的櫃檯前把這兩件東西還她時,她呆滯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很難為情地笑了一下,然後,再笑了一下。當她從火柴盒中抽出一根火柴時,目光突然之間變得鋥亮,就像剛從磨刀石上游離開來的刀鋒--無限明亮地透露出穿透一切生活的可能性。我感到她被什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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