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老爺來正堂,說我有大事相商。”南喬吩咐道。
“是。”
別過匆匆而去的下人,她行沒多遠,就看見陳氏一身月白色旗裝,衣領袖口襯著毛邊兒,正坐在石榴樹下,專心致志地繡著什麼。陽光照在她身上,似乎比別處更濃稠一些,使得她身邊的氛圍恬靜美好的幾近凝固。
毫不誇張地說,陳氏是越活越年輕了。
六年前南喬才一來大清的時候,陳氏是帶著愁苦的、消瘦憔悴的如同五十歲的婦人,總是不自覺地深深皺起眉頭,難見笑顏;五年前的陳氏便回覆到四十歲,每日笑逐顏開,渾身上下,滿是鮮活的氣息,似有發洩不完的精力;當時光走到了四年前,陳氏終是恢復了她三十歲的光彩,優雅恬淡——
至此,歲月就彷彿在她身上停止了。
也是,誰能比她還要幸福呢?
苦難過去,幸福就格外甘甜——兒女平安健康;家庭寬裕;夫妻和睦。
這衚衕裡外,街里街坊,親朋故舊的,哪一個婦人不羨慕她的美好生活?而她也不是個貪心的人,也從沒有虛榮心……
“額娘。”南喬半蹲在陳氏身邊,將臉蛋擱在陳氏的大腿上,迫使陳氏沒有辦法繼續手上的工作。
“你這眼看著沒幾天就滿十三了,怎麼還跟沒長大似的。”陳氏話似無奈,嘴角卻不知不覺間揚起,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針線,道:“雖然這次選秀是趕不上了,但出了孝期,也正是穿春衫的時候。小姑娘就該有小姑娘的樣子,用上鮮亮的顏色,人人看著都歡喜。”
南喬這才注意到,陳氏手中是一塊暖綠色的蘇綢,上面紅豔豔的花朵正繡了一半兒——這是給她做旗袍?這顏色……南喬感覺有點兒暈。“額娘,這匹綢布不是說好了給嫂子做新被面的麼?怎麼又做衣裳了?”
258 遲暮
“大半做了被面,小半給你做衣裳。”陳氏瞧南喬不怎麼歡喜,以為她不高興衣服與被面相同,於是安慰道:“你放心,經了額孃的手,任誰也想不到一塊兒去。”
“您的手藝自然是頂頂好的。”南喬無奈應了一聲,嘀咕道:“明明料子多的用不完,幹嗎非的著緊這一塊半塊兒……”
“嘀咕啥呢。”陳氏請拍一下南喬的腦袋,微嘆道:“不是額娘小氣……宮裡賞下來的這些料子,個頂個都是難得的,外面尋不到。額娘琢磨著,你這個格格最多新鮮一陣,別想著總得貴人們的賞,她們也是有分例定額的不是?都賞了你,自己用什麼?所以,額娘得給你留著……”
“不浪費就行,幹嗎強留著。”南喬繼續嘀咕道:“褪了色遭了蟲,有的後悔去……”
“你這丫頭”陳氏嗔怪一聲,抬起頭,有些悵然地道:“以前額娘在家中沒地位,成親的時候陪嫁只是輕飄飄的四臺,裡面都是些虛的,沒一件值錢東西。而就這些東西,也在後來陸陸續續用掉了,除了你外祖的簪子,混沒給你留下一星半點……眼看你要滿十三了,額娘自己沒有東西給你,總不能連收攏規整也不做不是?那些都是你的嫁妝……”
嫁妝這個詞,讓南喬聽後微微羞赧,心中不免生出些別樣的情緒來,不再說什麼反對質疑的話了。
滿清的旗人家,但凡有女兒的,往往才一過十歲,做額孃的,就開始有計劃地往嫁妝單子上添東西——大半是繼承了額娘往年的嫁妝,其他才是近年的新鮮物件兒。所以,嫁妝這個東西,往往會一輩一輩地傳下去,作為其中主要份額的珍貴布匹,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損壞的。
往往,家族中的老夫人離世時候,都會留下嫁妝的分配方案,比如《紅樓夢》中那位尊貴的老太太……而嫁妝作為已婚婦女的私有財產,更是在往日的家庭生活中發揮了無法估量了作用——手中有糧,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