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果的戰爭為藉口變更紗廠裝置的購銷合同,一旦如此,是任其變更合同,還是橫下心來和洋人打一場官司。他告訴範嘉言,合同的合法性和法律效力不容置疑,洋人一旦變更合同或單方毀約,必須毫不示弱,不打贏官司就絕不罷休。他們對他的回答都十分滿意,可是一離開他的書房,他們又都迷惑不解起來。
“不對勁兒呀!”宗雪巖說,“我回來不是為了打聽項城先生死因的。”
“可不是嘛!”範嘉言說,“敢不敢和洋人打官司,我還在上海的時侯就請教過一個人了,那個人也是法學博士。”
於是,他們又來到了廣益局,找到了正在這裡籌建一所教會學校的朱洛甫。廣益局是朱洛甫和孫錦榮發動天主教徒建立起來的一家慈善機構,平時吞吞吐吐的資金都是天主教徒的捐贈。不過,為了把廣益局辦成總能讓富人樂善好施的慈善機構,朱洛甫並不只盯著教徒的口袋,廣益局剛剛成立,他就毫不客氣地打起朋友的主意。他既能以上帝的名義叫宗雪巖從漢口寄來一筆筆捐款,也能以朋友的名義叫範嘉言和吳浩宇經常在哭笑不得的情況下慷慨解囊。作為福記公司的老房東,他甚至還叫艾德文給福記公司的財務人員立了一條規矩:每個月給廣益局送來一百塊錢的捐款。
他們來到廣益局時,朱洛甫正為教會學校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顧不上和他們打個招呼。他們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見朱洛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面面相覷的樣子更顯得可憐巴巴。
“洛甫兄,”宗雪巖說,“你是不是想叫我們再捐一次款?”
“是不是?”範嘉言說,“除此之外,我們憑什麼跑回來呢?實在是沒事可幹嘛!”
朱洛甫這才停了下來,用吃驚的目光看著他們。
“我可沒叫你們再捐一次款!”朱洛甫說,“你們,還有浩宇,不都給廣益小學校捐過款嗎?你們都是寄來的,浩宇是送來的。這才是去年的事呀!”
“可是,”宗雪巖說,“我們跑回來幹什麼呢?又不逢年過節。”
“沒事幹是吧?那好,你們就幫幫忙,把廣益小學校辦妥之後,你們再各奔東西吧!”
“可是,”範嘉言說,“我們明明知道我們回來不是幫你辦學的呀!”
朱洛甫終於弄明白了他們所面臨的困惑。可是,他起初卻認為他們的困惑來自一種類似夢遊症的疾病,這種疾病不但使他們不約而同地夢遊了長達兩千裡的路程,而且已經達到了病入膏肓的危險地步,否則他們不會到現在還沒能從夢遊狀態中清醒過來。他同時還認為,這種疾病是心力交瘁的反映,因為範嘉言經營著商號的同時還念念不忘一家紗廠,宗雪巖的心裡裝著一個上帝的同時還裝著一個皇帝,都是一心二用導致的惡果。於是,他詢問孩子似地詢問宗雪巖,他是不是給袁世凱寫過一封信,勸說袁世凱登基稱帝。宗雪巖對此連連點頭,供認不諱,他對自己的判斷更加確信無疑了,因為宗雪巖隨之而來的辯解分明就是夢遊者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
“天上有上帝,地上有皇帝,這才叫天經地義!”
朱洛甫自是為是的時候,一陣莫名的衝動使他吃驚地發現,這種能叫人夢遊兩千裡的疾病其實還是一種可怕的傳染病。因為伴隨著莫名的衝動,他內心明明已經有了一個十分明確的去處,卻不知道這個去處何以會像磁鐵一樣吸引著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那裡幹什麼。他夢遊般離開廣益局時,宗雪巖和範嘉言也跟著他離開了廣益局。不約而同,他們徑直而去的地方都是吳家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