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笑笑,在古琴前面坐下。
“敢問胡老先生,南崇這邊,哪位國手琴藝最高?”
胡老先生眼中驚詫之色一閃而沒,笑道:“公認的是陳永昌陳老大人,不過他是貴妃的祖父,這裡頭有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是無緣一聽,你若想與他比一比,那需得將江大人請來。”
文笙搖了搖頭:“晚輩不過好奇一問,君子感懷,興之所至,撫琴吹簫,與書畫一樣,晚輩也不敢說每次都彈得好。”
說話間小廝送上茶來,胡老先生打發他出去,伸手去拿茶壺,道:“彈來聽聽。”
文笙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彈別的或許有礙,但《伐木》卻是毫無問題。
這首曲子本身就有滋養精神,令人心曠神怡之效,越是心情苦悶、深陷得失鑽營的人,聽起來觸動越大。
文笙多日不彈琴,手有些生,手指撫上久違的琴絃,“仙翁”一聲,不由生出些許激動,不過這心緒小小的波動卻絲毫不會影響《希聲譜》發揮它神奇的作用。
《伐木》之妙,琴意為先。
得失不縈於懷,順逆無掛於心。
輕易就能令聽者生出一種自在快活的共鳴,自然而然心神放鬆,少了許多警惕。
胡老先生不覺怔住,手放在茶壺上半天未動。
待等回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想不到這是樂師的手段,臉上還帶著笑意,由衷地道:“真是舒服,好像夏天痛飲了冰水一般,身心暢快,真是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佳音,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陳老大人的琴彈得必沒有你好。十人聽到這琴聲,會有十人這般說。”
他頗為失態地說了一長串話,才想起對面是江審言未過門的外甥媳婦,“嘖”地一聲:“有這一手,你怎麼不早拿出來,彈給江老夫人聽聽,說不定她身體早大好了。不行,我得叫燕醫令知道知道,心病也有得治。”
文笙見他話多起來,知道正是時候,便收了琴,假作猶豫:“胡老勿怪,我與江大人乃是初見,再加上不遜父母那事,難免猜疑大人不是真心收留,是……別有用心。”
她慢慢低下頭去。
胡老先生挺為江審言著急。
聽說他那外甥是個混小子,往後想一家人和和睦睦,還要這姑娘從中多多轉圜。
他要為江審言說話。
江審言官聲很好,這麼多年,不管是管刑案還是管錢糧,都為南崇做了很多實事,就連陸鴻大那事,叫胡老先生來看,也半點怪不到江審言,若不是他花了幾年工夫,甘冒奇險,將陸氏兄弟一網打盡,還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和無辜百姓要葬送性命。
這一樁樁,都是他佩服江審言之處。
胡老先生一旦開啟話匣子,吐沫橫飛,直說了一個上午。
江審言這二十年辦過哪些大案,又做了哪些大事,全都給文笙交待了個一清二楚。
文笙連連點頭,一直在他那裡坐到晌,胡老先生自己喝乾了一壺茶,拿帕子抹了抹嘴,暗道一聲“痛快”,他又有作畫的興致了。
文笙見機趕緊拿上琴告辭。
王十三早已經在屋裡等著她了,見文笙回來,二話不說關上門,連聲問道:“如何,他都說了些什麼,可有發現?”
時間不等人,若是沒有收穫,就得趕緊另想辦法了。
文笙笑了笑:“說了很多,你舅舅還真是個人物。”
她說笑了一句,見王十三沒有笑,柔聲道:“好了,彆著急,一上午的工夫沒有白費,起碼你舅舅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大致知道了。十三,他辦過很多起大案子,後來又管了錢糧,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卻始終遊刃有餘。所以我猜,他手裡必定有一支不見光的人馬。”
“不是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