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也澀……但裡面應該藏有一些她現在還不曾明白的東西,否則為何這世上會有這麼多人喜歡抽菸?李璐屏住呼吸,煙從嘴裡鑽入,像蛇,青灰色的蛇,身軀仰起,滑入齒縫,在口腔裡吐出信子,順喉嚨滑下,滑入肺裡,轉個圈,接著從鼻子裡緩緩冒出來頭。抽菸原來一定也不難呀。幾個圓圈浮起,一個大一個小,一個套一個,向上浮,漂亮無比。李璐不無得意地笑,她想起寧願,他抽菸的樣子真的很帥。男人是用煙來裝點門面的。女人拿根菸,或許可以幹出更多的事。李璐的手下意識地把菸頭按下,畢剝一聲輕輕地響,不痛,一點也不疼,空氣中有股淡淡好聞的燒焦味,又好像八月桂花香,李璐抽動鼻子,仔細凝視手腕上這個黑色圓圓一粒鈕釦大小般的傷口,就像欣賞某件做工精緻的工藝品。一些裂開的表皮迅速後退,一些眼淚樣的東西從裡面慢慢泌出。人本身是否就是一粒眼淚?臉微燙,為這個荒唐的想法。
人到底是什麼?李璐慢慢地想。不管人是什麼,無疑,他是會變的,一眨眼,老母雞就成了鴨,一個個,都像是魔術師手底下的道具。是她變了還是男友變了?記得剛從學校畢業,彷彿是夜裡,月光一閃一閃,隨流雲飛翔。流雲攜月暗香疏,影清似水且歌舞,極遠極近,一陣陣渺茫的歌聲。歌聲裡的花朵鋪滿小小的房間,就像傳說中滿是香味的伊甸園落在人間,屋裡還有青翠的樹,金黃的蘋果、亮麗滑膩的絲綢緞子以及亞當夏娃。可惜不管亞當夏娃在屋裡做過什麼,房間裡的花一天天變少。李璐用盡各種法子,甚至從大老遠地買來鮮奶,可它們卻一點也不領情,根本就沒放慢枯萎的速度。終於有一天,它們全沒了。後來,房間裡有了幾束塑膠花。再後來,也就是現在了。
日子過得真快,快得不像話,就如這個城市,一眨眼,變成堆磚頭,再一眨眼,又變成幾塊水泥,又不見了。李璐在這兒雖生活多年,可感覺還是陌生,來來往往的人真多,看久了人潮,難免會暈眩。李璐恍恍惚惚地想,身子哆嗦,搖搖晃晃地站起,買了單,信步向前。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的愛情與眾不同。其實還不都是吃飯聊天上床?與眾不同的,只是那份自以為是的感覺。李璐不無自嘲,手臂隱隱約約傳地痛。因為痛,所以能清醒。而那所謂的愛卻讓人滿嘴胡話,像是發了場高燒,至今仍也頭重腳輕。那是愛嗎?愛是什麼?是把身體奉獻給一個男人或更多幾個男人任他們羞辱?她曾數過男友身上的脅骨,但那些脅骨後來卻壓得她越來越疼。
李璐站住腳,她在路燈下瞥見剛才那個撿易拉罐的男孩。他正半蹲著,懷裡摟緊一個更小更加髒的女孩子,就著微微路燈的光,高高舉起手中一本缺了封皮甚為殘舊的書,小聲地念:有一隻笨狼,獨自在森林裡呆得不耐煩了,就想去上學。學校裡有那麼多的小朋友,一定會很好玩。笨狼來到學校,坐在小朋友們中間,聽老師講課……小女孩打斷男孩的話,哥,我也要做笨狼,去學校聽老師講課,好不好?
風忽一聲嚎叫,往下撲,無數鱗立高樓更激起它最原始的獸性,如一隻殘忍噬血之獸,因受傷更是猙獰,獠牙撅出,森然。誰會成為它的獵物?李璐的身影不可抑止地顫抖,加快腳步,沒敢再聽下去,拐過小巷,身子沿牆壁軟軟地癱下。這世界遲早會被某種東西撕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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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與兩眼紅腫緊盯螢幕的李璐相反,陳平沒隔幾分鐘,就抬頭去看牆壁上的鐘,那鍾走得像老牛拉破車,滴滴嗒嗒,讓人恨不得找出根鞭子抽過去。心被貓爪子撓,陽光在窗外歡呼雀躍。陳平將昨天繪的孫玉的圖案掃入電腦,製作成FLESH,並從網上下載《致愛麗絲》的鋼琴曲配上。曲聲悠悠,螢幕深藍。許許多多孫玉或仰或立或蹲或坐或臥或行,此刻是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下一刻就是芙蓉裙、眼波明、淡淡衫兒薄薄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