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驚痛,鳳知微眼尖,已經看見他修長雪白的手指上,密密麻麻都是血泡,那些血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暗黑發紫,看著很嚇人。
她抓著顧南衣的手,抿了抿唇,暗罵自己太粗心,顧南衣不是那些常年執槳的船伕,他不可能掌握哉船技巧,這樣劃一天下來,哪可能不磨傷手?
顧南衣似乎有點不自在,將手往後收,鳳知微不讓,取下束髮的簪子,點燃防水的火石,將簪子烤了烤,細心的開始一個個幫他挑血泡。
她髮髻散落,烏黑的長髮披了滿身,有些落在顧南衣肩頭,顧南衣傾身去嗅,鳳知微低笑道:“別鬧……”那頭扒著船板格格大戰的寧澄抬頭瞪過來,一臉姦夫淫婦你們滾開的模樣,鳳知微拿著簪子對寧澄眼睛比了比,寧澄唰一下又把自己埋進海水裡。
那隻礙事的聒噪的安靜了,四面便只剩鳳知微輕輕的呼吸和海風悠長的吟唱,淡淡的香氣彌散開來,和這海上蒸騰氤氳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明明不容易辨認,顧南衣卻覺得自己能清晰的分開——屬於她的一切,在他的天地裡,都永遠第一,永遠最清晰。
他垂下眼,看鳳知微掩著半溼的衣襟,跪坐在他身前,長睫微垂,神情靜謐,身後月大如盤,光耀千里,恍惚間讓人想起如今正是中秋之期,中秋,顧南衣隱約記得那是個團圓的日子,他滿意的微微彎起唇角——嗯,很好很團圓。
鳳知微挑破最後一個血泡,從自己內衣裡找了沒有被海水浸溼的一塊,小心的給顧南衣包好手,忽然感覺到他似乎心情愉悅,頭也不抬,笑問:“想到什麼開心事?”
肩上忽然一暖,卻是顧少爺的手臂攬了過來,他用一個輕而溫柔的姿勢,有點小心翼翼圍住她的肩,手指微微使力,鳳知微便不由自主靠在他肩頭。
鳳知微有點不自在,回眸看寧澄,趴在船板上似要睡著了,她有點想掙扎,卻聽見少爺一聲嘆息。
顧南衣很少嘆息,他的嘆息和一般人的憂愁綿長也不同,輕,而淡,像這一刻因為在團圓之月下孤寂遊蕩的海風。
鳳知微的背僵了僵,忽然想起那日西涼皇宮賜宴聽見的那一場父女對話,心中一酸,靠在顧南衣的肩上不動了。
顧南衣並不貼近她,只將下巴輕輕靠著她的鬢髮,擁著她看著天際明月,他似乎只要這般擁著她便心滿意足,一直沒有開口,鳳知微知道他寡言,也不想打破這夜的靜寂美好,靜靜的坐著。
這夜海潮溫柔,輕輕推動著船扳,月色如遍灑碎銀,鍍得兩人輪廓分明。
鳳知微忽然聽見顧南衣輕輕道:“團圓……”
鳳知微“嗯?”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以前,和誰一起過中秋?”她低低問。
顧南衣似乎想了一會,才慢慢道:“小時候不記得,後來奶媽會給我做餅子,她那天會說很多話,還會唱歌,可我都不記得。”
鳳知微靜靜聽著,心想以往那許多年的圓滿之夜,於他,其實卻是殘缺的,便縱有千人圍擁,終獨立孤涼,等到終於有一日懂得了團圓的真義,卻要和身邊的人分開。
命運對他,其實一直很不公。
她吸吸鼻子,將衣服攏緊些,聽得他悠悠道:“微,這樣子一直飄下去,多好。”
鳳知微“嗯”了一聲,感覺身後的人似乎又愉悅起來,好像真的就這麼能一直沒有心事和憂愁的飄下去,像一縷風,散漫在無所掛礙的宇宙裡。
這樣飄下去,真好。
她靜靜靠著顧南衣,兩人都仰起線條精緻的下頜,看遠處那輪海上明月,月亮似乎近得伸手可掬,看得清那些淡青色的脈絡,迴旋繚繞,如山脈如人物又如仙境蓬萊,人世間是不是真的有一處蓬萊,供那些行走疲累的人們遁世而居,在青崖白鹿間放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