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受苦了。\"關勝握住唐斌遞來的酒碗，看見他掌心的老繭又厚了三層。去年重陽在蒲東痛飲的場景恍如隔世，那時他們對著黃河起誓，定要在這濁世殺出片清白天地。
唐斌仰頭飲盡烈酒，突然扯開衣襟。燭光下，胸膛上交錯的新舊鞭痕觸目驚心。\"田虎那廝拿我老母相挾，\"他咬著牙冷笑，\"卻在半月前...\"酒碗重重砸在案上，琥珀色的液體濺成支離破碎的星光。
關勝的指節捏得發白。他想起竹簡背面用米湯寫的密文，那是隻有他們兄弟才懂的暗語：母歿，可反。
五更梆子響時，唐斌蘸著酒水在石桌上勾畫。\"壺關北門守將是鄔梨的小舅子，\"他指尖點著某處，\"每夜子時換崗，有半刻空隙。\"酒漬蜿蜒成太行山脈的形狀，\"糧倉在此，若是火起...\"
窗外傳來第一聲雞啼。關勝將繪滿標記的絹帛塞進貼身的魚鱗甲，忽然聽見唐斌低聲說：\"那日城頭看見'郭'字大旗，還以為是朝廷新派的總管。\"他摩挲著刀柄上的舊傷痕，\"沒想到...這世道竟真有敢為百姓撞破南牆的。\"
下山時啟明星正落在壺關方向。關勝回頭望去，抱犢山巔隱約有火光三明三滅——那是他們兒時約定的暗號。山風送來唐斌最後的低語：\"待破城那日，哥哥在甕城插面紅旗...\"
銅壺滴漏指向寅時，中軍帳卻亮如白晝。劉慧娘將最後一面令箭插在沙盤上，轉身時鴉青鬢角已染了層薄霜。她望著沙盤中壺關微縮城防，忽然聽見身後鐵甲輕響——郭猛正把大氅披在她肩頭。
\"陳姐姐帶飛虎營操練連弩去了。\"劉慧娘指尖劃過沙盤上的北門缺口，\"唐斌說今夜鄔梨要在關內宴客，守軍半數抽調去運酒肉。\"她突然抓起三枚石子投入沙盤，驚起浮塵如烽煙，\"子時火起為號，但需防著...\"
帳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陳麗卿紅纓銀甲挑簾而入，手中梨花槍還滴著晨露：\"探馬來報，田虎派大將房學度率兩萬援軍已到三十里外！\"她將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杏目含煞，\"那鄔梨老賊，竟把糧倉守軍調去修酒窖了。\"
銅壺滴漏指向寅時三刻，劉慧娘指尖的硃砂筆突然懸在沙盤上空。壺關北門佈防圖上，三點胭脂痕正滲出詭異的暗紅。\"鄔梨抽調五百守軍去修酒窖...\"她話音未落，帳外忽然傳來梵音清唱。
鄧元覺手持混鐵禪杖挑簾而入，月白僧衣上沾著夜露：\"灑家觀天象，寅時三刻紫微晦暗，當有血光之劫。\"他頸間佛珠突然崩斷，檀木珠子在沙盤上滾出北斗之形。
陳麗卿的梨花槍尖倏地挑起三顆佛珠：\"大和尚莫要危言聳聽！\"銀光閃過，佛珠精準落入沙盤缺口，\"北門戍衛空虛，正是天賜良機。\"
郭猛抓起案上令箭折斷，木刺扎進掌心渾然不覺：\"傳石寶、樂和！\"
暮色浸透太行山時，石寶的流星錘正壓著運酒車轍印前行。五十死士身披駝毛大氅，揹著的陶罐用遼文封條裹得嚴實——這是午時劫殺田虎信使時，從房學度先鋒營繳獲的毒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