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金氏的修士們不知如何自處。好在眼下眾人都不想起額外衝突,沒人理會他們,於是他們也低頭跟在人群之後,藏頭露尾地出了伏魔殿。
一群人在林中行了一陣,忽然有人大叫一聲。眾人已是膽戰心驚,草木皆兵,一聽就是一陣刀光劍影:“什麼?什麼東西?!”
驚叫的那人道:“鬼……鬼將軍!”
果然,人群的最後,遠遠跟著一個一身黑衣、面色慘白的身影。正是溫寧。
江澄握緊了紫電,然而現在他只有三成不到的靈力,縱使握得手背青筋暴起,也絕不會貿然上前自討苦吃。聶懷桑心悸道:“還以為鬼將軍跟著那兩位走了,怎麼突然冒出來跟在我們後面?他想幹什麼?”
“是啊,他跟著我們想幹什麼?”
警惕來、警惕去,喊話,不應;質問,不答。眾人又不願直接和他先起衝突,便暫且提心吊膽地繼續下山,看這鬼將軍究竟想幹什麼。然而,他們走,溫寧也走。他們停,溫寧也停。一路下來,溫寧除了遠遠跟著,什麼也沒幹。等到一回頭,發現他終於消失不見時,卻已經到了亂葬崗的山腳了。
許多人心中都隱隱有個念頭:也許鬼將軍這一路跟著,是在保護他們?
可這個念頭教人不怎麼願意承認,於是很快就沒人細想究竟合不合理了。
上亂葬崗時是一路殺上來的,花了半日時間。下山時沒了兇屍攔路,原本應該很快,可眾人靈力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兩三成,一面要提防鬼將軍突然發難,一面還要留心萬一還有什麼兇物埋伏,走的更慢,待到下山時,天色已暗。
離亂葬崗最近的那個小鎮上有一片空曠的草地,之前眾家就是在此集合整隊出發上山、準備圍剿的。入夜之後,鎮上燈火已滅,萬籟俱靜。眾人回到這裡時,已是身心疲倦、狼狽不堪,連方陣都站得歪歪扭扭、參差不齊。勉強打起精神清點人數,發現竟然幾乎沒有出入。原本出發之時他們都覺得,比起十三年前的第一次亂葬崗圍剿,此戰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必然悲壯得可以載入史冊。誰知上山是多少人,下山還是差不多。這第二次“圍剿”確實可以載入史冊,不過,不是憑其悲壯慘烈,而是因為,這絕對是玄門百家最滑稽可笑、莫名其妙的一次行動。
有人慶幸劫後餘生,也有人慨嘆風雲變幻。幾十名家主聚在一起,簡單商議後,一致同意先尋一個安全之所,休整到靈力恢復至八成以上再各自歸家,避免途中多生枝節,另有不測。
距離夷陵最近的“安全之所”,自然是雲夢江氏的蓮花塢。作出決策後,這隻數千人組成的隊伍又風塵僕僕朝夷陵附近的碼頭出發。靈力未復,不得御劍,水路是到達蓮花塢的最快途徑。然而決策匆忙,附近一時半會兒湊不齊那麼多船隻,家主們只得把碼頭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漁船也包了下來,塞塞擠擠裝滿了各家子弟,順水而下。
十幾名世家子弟們擠在同一條漁船上。這些少年過往幾乎個個都養尊處優,從沒擠過這種陰暗、老舊,四處堆積著髒兮兮的漁網和木桶、散發著魚腥味、木板嘎吱作響的破漁船。夜裡風大,船身起伏搖晃,幾個北方的少年暈船暈得厲害,忍了一陣,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衝出船艙,一陣乾嘔,頭昏眼花地癱坐在甲板上。
一名少年道:“哎呀我的媽,晃得我肚子裡翻江倒海的!哎思追兄,你也吐啊?你不是姑蘇人嗎?你又不是北方人,怎麼暈船比我吐得還厲害!”
藍思追擺了擺手,青著臉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四五歲的時候坐船就這樣了……可能我天生就這樣。”
說著他噁心勁兒又翻上來了,扶著船舷站起來,正準備再吐一吐,忽然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趴在船舷下方的船身上,半個身子浸在江水裡,正在直勾勾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