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到了今時此刻,已經算是一種圓滿,留待記憶和時光來消融,如同落在梅瓣上的細雪,無人看見,只有梅花知道,雪曾來過。
他悄然嘆息,默然轉身道:“回去吧。”
司恬側過身子,跟在他的身後。
突然,兩人都是猛地一怔!
商雨,不知道何時,站在梅林的邊上,一株梅花斜在他的肩頭,他的面容清冷的象是被冰雪染過。
以退為進
司恬慌忙緊上兩步,低喊了一聲:“商雨!”
他不發一言,靜靜看著兩人,象是看一副畫卷。燈光清淡,只隱約瞧見他的容顏透著清冷之色,似是遠遠的隔岸而站。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心裡莫名的懸緊,失了鎮定。
突然,他轉身一個躍起,從梅林外徑直越過了院牆,好象是無意闖入風景畫卷之中,匆匆一眼便化為過客。
他的身影消失在牆頭的那一刻,她慌亂的象是心肺被人緊緊握住,而後驟然一空,似乎有什麼東西也隨之被掏去。
他會不會誤會?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就決然而去?他在想什麼?他會怎麼做?一連竄的念頭一湧而上,糾結在她的腦中,亂七八糟混混噩噩,讓她亂了方寸。
夜雪如煙,她覺得手腳發涼,心慌意亂。一時間彷彿挪不動步伐,呆呆的看著牆頭他消失的地方。
“司恬,你回屋吧。”裴雲曠回過神來,提了燈籠送她回房。他也很意外再次和商雨不期而遇。這情景和上一回掉了個兒,上一回是他站在迴廊上聽見她和商雨的談話,而這一次是商雨站在梅林邊撞見他倆。
兩次他都是被拒絕的那一個,而商雨都是先離開的那一個。
司恬的失魂落魄,讓他心裡發窒,看來商雨在她心裡已經有了特殊地位,即將蓋過他在她心裡挑起的那抹情動,然而,他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他悄然轉身離去,帶了侍衛回府。
剛出棋社不遠,拐角處轉出一個人,攔住了他的轎子。
“表哥,我有話和你說。”商雨站在陰影裡,身姿英挺。
裴雲曠很意外商雨居然等在這裡。他下了轎子,和商雨迎面而站。兩人都是高挑的身材,卓然的氣質,一如墨蘭,一如修竹,一如匣中之珠光芒暗隱,一如弦上之箭雷霆萬均。
周圍萬籟寂靜,連風都無一絲,暗流湧動的只是兩人的心緒。
夜色暗如黑幕,奇怪的是,兩人似乎都能看見對方的眼神,帶著心知肚明的瞭然和說不出口的些許彆扭。從小到大的默契和親近,此刻有了一點隔閡和疏遠,因為一個女子。
商雨走近一步,低聲道:“表哥,方才我並不是故意偷聽,只是無意中碰見。我和她已經定了親。回了信州,還請表哥多關照於她。”他知道裴雲曠的性情,所以他決定先來挑開這個心結,明白攤開比暗藏心扉要好的多,他一向是個明朗利落的人。
裴雲曠猛然一怔,他這麼快就和她定了親!
商雨又道:“在我心裡,表哥就是做了皇帝,也永遠是我裳於昊的表哥。我也一樣,不論將來能否奪回倉讕,我都是你的弟弟,永遠不會改變,也不會有異心。”
裴雲曠又是一怔。
“表哥保重。”商雨一拱手,身影隱於黑暗之中。
裴雲曠默立片刻,夜風蕭寒,他心裡一片清明卻隱隱做痛。商雨儼然帶著將她託付給他的意思,面對商雨的這種坦然和信任,他發覺自己已沒有後路可退,也沒有來路可走,和她只能止步與此,如一副畫卷,寥寥數筆神韻暗生,但點睛之處卻無奈留白,空餘遺恨。
他長吸一口氣,上了轎子。
風停雪止,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