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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耀得發出幽藍的閃閃光澤,兩隻藍色的夜蝴蝶在夾竹桃的樹冠中翩翩地追逐著,它們時而與那些葉片混為一體,好像千萬的藍色葉片都在翩翩起舞,彷彿整株樹都要拔地而起;時而它們又從那些葉片中表現出來,葉片靜止,宛若萬千的堅挺翅羽,唯有兩片柔弱得讓人心痛的幽藍婉轉飛行在樹中。大爺爺家那條老得幾乎不能行走的黃狗是我從小的朋友,那晚上竟然對著我發出警戒的吠叫,這令我憤怒。它的叫聲頗似耄耋老人的咳嗽,想威風也威風不起來了。

大爺爺家寬敞的堂屋原本是家族的議事廳,周遭十幾把太師椅,圍定一張沉重的楸木方桌,沿著四面的牆壁,還擺著一些狹窄的條凳。正北的牆上供著一張標註著祖宗名諱的畫軸,軸下點著兩支血紅的羊油大蜡燭,燭火跳動不安,帶動著畫軸上的祖宗臉龐也跳動閃爍,畫上的人兒彷彿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堂屋裡坐著我的大爺爺、大奶奶、七爺爺、七奶奶,十六位叔、伯中,只缺了我的父親和十一叔,嬸孃們有來的有沒有來的,也可能是來過了又走了。我的那三位堂兄弟,只缺了痴子德強,啞巴德高在,瞎子德重也在。我闖進堂屋,嬌縱跋扈地吼叫著:“表哥在哪裡?”堂屋裡嚴肅的氣氛讓我吃了一驚。大爺爺、大奶奶、七爺爺、七奶奶坐在裡圈的太師椅上,叔、伯、嬸孃們坐在靠牆的條凳上。瞎子德重萎在牆角上,雙手拄著高高的馬竿,豎著耳朵聽動靜。啞巴德高站在德重身旁,一顆圓圓的頭顱,像只撥浪鼓一樣轉來轉去,兩隻大眼閃爍著魅力無窮的黃金光芒。我名叫德健,頭腦清楚,感覺敏銳。德健一進堂屋立刻就感到氣氛緊張,似乎有一股冰涼的空氣,把屋裡的熱情包裹住了,就像蚌殼包裹珍珠一樣。尋找表哥的熱望頓時減弱,在這個家族中橫行霸道慣了的德健第一次感覺到必須察言觀色,謹慎言行。我在啞巴和瞎子旁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瞎子居中手扶馬竿而坐,左邊站著啞巴,右邊站著我。瞎子儼然如一個深謀遠慮的軍師,我和啞巴則是他的左右侍衛。不必任何人介紹,我就看到了那兩位表哥。他們倆緊挨著坐在兩張紫紅色的太師椅上,與大爺爺和七爺爺對著面。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幾乎是闔族的男人們,在注視著這兩個突然降臨的我的表哥用膳。

二姑隨後就到(3)

我們都知道大奶奶是世界上最吝嗇的女人之一,無論什麼樣的貴客上門,也難吃上她家一錢肉,頂多炒兩個雞蛋,外加一碟子蝦皮。而今晚擺在二位表哥面前的,竟然是一隻郭小手家的黃燒雞、一盤醬燉的幹帶魚、一大海碗蝦米炒雞蛋,外加一蒜臼子紫皮蒜泥,還有一摞至少二十張白麵單餅,一把羊角蔥。這樣的一桌飯菜竟然擺在大奶奶家的方桌上,簡直是王八蛋的破天荒。二位表哥旁若無人,正在心安理得地狼吞虎嚥。對了,還有一瓶高粱燒酒、兩隻綠皮盅子擺在桌上。金髮藍眼的表哥左手捏著一隻雞頭,右手拿著一張捲了蔥的餅。不顧吃餅,他先在那兒聚精會神地啃著雞頭上那層淺薄的油皮。他的嘴唇因為沾了雞油更顯得嬌豔如紅杏,鮮嫩如櫻桃。所謂的“面若傅粉,唇若塗脂”,應該是專為我的這位大表哥(我們感覺他大)準備的真實寫照。二表哥的吃相兇惡,沒有一絲一毫大表哥的瀟灑,他嘴裡塞進了過多的食物,把兩個腮幫子高高地撐起,我只能看到食物一團團地沿著他瘦長的脖頸追逐著下行,而看不到他的牙齒咀嚼食物,即便如此充盈了他的口腔,他還是持續不斷地把一塊塊的雞皮、一團團的雞蛋、一段段的帶魚、一圈圈的單餅、一節節的青蔥、一攤攤的蒜泥,沒命地搗到嘴裡去。

漸漸地,明亮的汗水佈滿了他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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