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得滿地碎布紛飛:\"好個偷樑換柱!
拿死囚的掌印冒充戶部批文,這些蠹蟲竟連陰司的油都要刮!\"
蹇義哆嗦著捧起另一塊碎布,忽然踉蹌後退撞在牆上。
磚灰簌簌落在他烏紗帽的翅角,那張素來圓滑的臉此刻白得發青:\"這是...這是去年戶部撥給河南道的賑災絹帛,怎會出現在此處?\"
李明已大步走向密室北牆。
青磚縫隙裡滲出的潮氣沾溼官袍下襬,他屈指在磚面上叩擊三下,空蕩蕩的迴響驚飛了樑上老鼠。
當王景弘舉刀劈開第七塊磚時,夾層中轟然傾瀉出成捆的黃麻卷宗,雪片似的灑了滿地。
\"建隆二年,兵部甲冑虧空三千套;至正八年,工部河工銀兩短少七萬貫...\"李明隨手翻開最上層的賬冊,冷笑聲在密室裡激起森森迴音,\"郭桓倒是把《周禮》學得透徹,天官冢宰掌邦治,他這吏部尚書怕是連閻羅殿的生死簿都要篡改。\"
城東郭府後院的梧桐樹突然抖落幾片枯葉。
正在品茶的郭桓手一抖,青瓷茶盞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裂響。
管家連滾帶爬衝進月洞門時,他官袍下的雙腿已不自覺地開始打顫。
\"老爺!丙字倉...丙字倉的暗樁全被拔了!\"
茶湯潑在孔雀藍的補子上,洇開一片深褐汙漬。
郭桓猛地揪住管家衣襟,保養得當的麵皮抽搐如風中蛛網:\"蹇義那個牆頭草呢?
不是說好今日戌時三刻...\"
話音未落,西廂房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七八個緋袍官員撞開雕花門扇,為首的戶部侍郎官帽都戴歪了:\"郭公!
應天府衙的差役圍了城南別院,說是查獲三十車私鹽!\"
更漏聲淹沒在驟然響起的犬吠中。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時,六部衙門的銅釘大門次第洞開。
捧著笏板的官員們交換著驚惶的眼神,彼此袖中傳遞的密信在晨風裡沙沙作響,彷彿秋蟬垂死前最後的振翅。
而此時密室中的李明正用絹布裹住手掌,從桐油燈座底部摳出枚青銅鑰匙。
機括轉動的嘎吱聲裡,整面東牆忽然向兩側滑開,露出堆至房梁的檀木箱籠。
王景弘一刀劈開銅鎖,金沙混著南海明珠嘩啦啦瀉了一地,在晨曦中映得人睜不開眼。
\"去年爪哇國進貢的龍眼珍珠...\"蹇義撲跪在珠寶堆前,顫巍巍捧起顆鴿卵大的東珠,\"先帝賜給東宮的二十斛金砂...這些本該在戶部庫房的東西!\"
李明卻徑直走向最裡側的紫檀木匣。
掀開蓋子的瞬間,腥甜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整整齊齊碼著的,是蓋滿六部大印的空白公文,最上層那張赫然寫著\"今查應天府尹王景弘貪墨軍餉,著即革職查辦\"。
\"好一招釜底抽薪。\"王景弘的佩刀深深楔入木匣,刀柄猶自震顫不休,\"若晚來半日,此刻跪在詔獄的便是王某了。\"
李明忽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晨光透過氣窗斜照在二人交疊的手掌上,將那些沾染了硃砂與塵土的紋路鍍上一層金邊:\"王兄可還記得三日前在秦淮河畔說的話?\"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王景弘反手握住李明手腕,眼底燃著淬火般的亮光,\"景弘願為大明吏治清明,肝腦塗地!\"
蹇義望著滿地狼藉,突然發了瘋似的撕扯自己的官袍:\"下官有罪!
去年郭尚書逼著在空印文書上畫押,說若不應允,便要...便要拿小女配給軍戶...\"
淒厲的哭嚎被驟然響起的梆子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