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暗自凜然,心想小皇帝也不大好糊弄。他四下裡看了看,最後就瞥見了一旁擺著的一個茶盅,告罪一聲後就將其拿了過來,和汪孚林當初對張居正時一樣,蘸著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了起來。當他挑明已經籠絡了劉守有,屆時這位掌管錦衣衛的都督僉事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盡捕馮保黨羽,他卻只見朱翊鈞竟然皺緊了眉頭。
今天張明這是第二次覺得小皇帝的反應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可他又不敢貿貿然發問,只覺得又熱又急,背後都出汗了。他畢竟不是馮保和張宏這種和小皇帝相處非常多的人,平時來乾清宮單獨說話的機會不多,這種時候只覺得滿心忐忑,又擔心有人闖進來發現端倪,但更惶恐的是猜不準朱翊鈞的心意。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看到朱翊鈞在桌面上用手劃了幾個字,連忙把頭湊了上去。可當看明白之後,他原本的如釋重負就變成了深深的驚悚。
這個……開什麼玩笑,讓張四維去和汪孚林商量,兩個人聯手?連他都知道那兩個是死敵……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小皇帝什麼時候籠絡汪孚林的?
張明心頭驚駭。他現在所做的事情,是一次貨真價實的政治投機,所以他先挑中了手中有實權的錦衣衛都督僉事劉守有,而劉守有又為他引薦了張四教,張四教引來了長兄,內閣中排名第二的張四維。這就已經完成了當初馮保和張居正這司禮監和內閣的組合,憑什麼小皇帝竟然更信賴汪孚林?此時此刻,他甚至在心中暗自盤算,是不是要想辦法在馮保又或者張居正哪裡戳穿汪孚林兩面派的真面目。
可是,他只不過在腦海中轉了轉這個念頭,最終還是打消了這主意——畢竟如此一來,被汪孚林倒打一耙的可能性還更大些——當下,他就委婉表示了張四維和汪孚林之間的新仇舊恨,暗示讓這兩位合作絕不可能。
朱翊鈞卻不知道張四維和汪孚林竟然這麼合不來,頓時再次眉頭大皺。他沉吟了一會兒,最終沒好氣地說道:“都是自己人,什麼新仇舊恨解不開?拉下臉去賠個禮就是,你還用得著這麼特意來和朕說?”
之前都是在書桌上無聲的溝通,可如今卻是小皇帝的金口玉言,然而,張明聽了,卻幾乎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讓堂堂次輔張閣老去給汪孚林一個小小的七品監察御史賠禮?這世道不是顛倒過來了?如此一來,張四維還有什麼臉面?
而且之前一直都是沉默再沉默,如今小皇帝突然發聲,外間正在豎起耳朵聽屋子裡動靜的那些人豈不是會察覺到,他們剛剛是在密談?
“你是司禮監秉筆,下頭人有什麼齟齬,關你什麼事?”朱翊鈞卻一點都不在乎張明的戰戰兢兢,繼續往下說道,“眼下讓他們彼此賠禮寬宥,等他們精誠合作辦成了事情之後,那麼他們愛拆夥就拆夥,難道你還希望他們兩個繼續精誠合作,把你這個頭頭給糊弄了?你都是在司禮監當了那麼多年秉筆的人了,總不會這種事都不懂吧?朕可警告你,少和下頭這些人廝混成一片!”
張明終於完全聽明白了,不由得伸手去擦頭上的汗。小皇帝竟然表示,只要張四維和汪孚林精誠合作,把這次的事情辦好了之後,愛繼續掐就繼續掐,他才懶得管,最好兩邊鬥個你死我活,水火不容。而至於最後的一句話,那則是對他的警告,挑明再也沒法忍受司禮監和外朝沆瀣一氣的局面,讓他不要和張四維涉入過深。他知道這已經是小皇帝的底線,唯有連聲答應,當最後拿著朱翊鈞的御筆離開時,他卻只覺得喉嚨發苦。
這樣的主子不比馮保好糊弄,他希望今後能夠壓過馮保和張宏,成為司禮監掌印,可那時候他能有馮保現在的赫赫威權嗎?
朱翊鈞在張明面前表現得強勢而不講道理,甚至還把汪孚林的名字給賣了出去,但他卻覺得自己收穫了更多。如果不是他手中還有底牌,那麼剛剛豈不是要被張明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