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只要有錢,兩京之外誰都能坐。這樣的轎子,把座位挪動一下就可以改成兩人對坐,但很少有人有這樣和縣太爺同轎的機會。可這會兒,承受著一縣之主那審視的目光,汪孚林實在是無奈極了,很希望外頭那四個轎伕能夠因為力竭而停下,讓他能夠出去透口氣。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被晃悠悠帶著上路,他都快吐了,更何況還要面對一個滿心怨念的縣太爺!奈何他這個十四歲的小秀才有多重,至少對外頭四個轎伕來說,增加的負擔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所以別說放下轎子,外頭就連一聲抱怨都沒有。
葉鈞耀終於輕輕用手敲了敲扶手,打破了這難言的沉寂。剛剛聽了解釋,對汪孚林今天去給大宗師送行,結果卻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著實又好氣又好笑,可仔細想一想,謝廷傑來得不情願,走得卻倒心情暢快,而且自己身上的汙名總算是洗乾淨了,不管怎麼說都是個還不錯的結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天去徽州府衙見知府段朝宗陳情,請求嚴查有人借汪孚林之事故意給自己潑髒水一事,暫時沒個下文。
於是,他便板著臉故作威嚴地告誡道:“下次不可如此孟浪!”
“是,學生謹記老父母教誨!”
葉鈞耀對汪孚林的態度還算滿意,可一想到這會兒徽州府學不知道鬧成了什麼光景,他不禁又有些頭痛。要是隻到那首詩壓住徽州府學那些五縣生員的氣焰為止,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結果,為什麼那些本縣生員就這麼不識大體呢?沒看到人家汪孚林作為真正的受害者,都已經不吵不鬧了,他們還去鬧什麼!萬一這麼一件事鬧大了,知府切責下來,他這個縣令不是要承擔管束生員不力的責任?
“堂尊,到徽州府學了!”
徽州府學位於府城東北角,尋常百姓稱呼的時候,往往會和歙縣縣學一樣,尊稱其為學宮。這裡的規模比歙縣縣學更大一倍,歷史也可以一直追溯到唐朝。儘管一度毀於宋時方臘起義的戰火,但很快就得到了重建。
只不過,今天汪孚林沒有機會和上次明倫堂受審那樣,進去瞻仰一番這座徽州府第一官學的風采,因為他一下轎子就發現,在不遠處府學那恢弘壯麗的牌坊之下,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對峙,彷彿隨時隨地就能真打起來!
算算自己和縣令葉鈞耀得到訊息趕過來這些時間,再推算一下大宗師離開的時辰,他不禁得出了一個令人咂舌的結論。
如果程奎等人真的是謝廷傑一走就跑這裡來大鬧了,那麼至少也得是一個半時辰之前的事了!
至於四周,既有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也有不少身穿官方制服的三班衙役,可誰也沒費心上前去勸解。這畢竟是讀書人的糾紛,誰敢胡亂插手?
汪孚林打量了一下自己這一行人的位置,發現轎子停在較外圍的地方,旁邊就是一堵牆,人家的目光都被那邊兩幫人給吸引住了,少有人注意到這邊。他突然心中一動,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看見葉鈞耀下轎的時候動作太急,連烏紗帽都險些給蹭了下來,他少不得眼疾手快地攙扶了這位父母官一把。
然而,葉鈞耀顯然顧不上這些,站穩之後正要上前去主持調解,可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攔住了。
“老父母。”見葉鈞耀顯然不理解自己為何阻攔,汪孚林不得不擠出一個笑容解釋道,“這是六縣生員之間的事情,眼下還沒到不可開交的時候,老父母一旦現身,回頭說不定會有人扣上一頂指使本縣生員在府學鬧事的帽子。還請老父母先等一等,學生願意為您分憂。”
汪孚林當然不是憑空如此陰謀論,之前那中年屬吏稟報訊息的時候,態度實在是太可疑了,絕不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所以,哪怕他很惱火躺著也中槍的窘境,卻不能不考慮另一件事——眼前這位知縣大人也算是在縣試點了他一個不錯的名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