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小夥計,問了問米麥價格,得知是一石米是五錢,一石麥是三錢五,他就隨口問了一聲收糧什麼價,結果,那原本還算殷勤的小夥計就覷了一眼汪孚林的服色,見只是布衣少年,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賣糧?那你剛剛囉嗦什麼!若是小麥,一石麥兩錢四銀子。大麥,一石只有兩錢。”
一聽到這一出一入的巨大差別,汪孚林不禁皺了皺眉。而他身後的秋楓久住城中,頗為清楚這些奸商伎倆,當即上去附耳說道:“小官人,這幾年都還算風調雨順,故而糧價低。而且如今夏稅徵繳在即,府城的收糧價格更是跌去了許多。”
“嘀嘀咕咕什麼?到底賣不賣?我可有話在先,這要賣個五石十石,也就是這麼個價,如果賣百八十石,那可就沒那麼高了,至少要打個九折!”
見那小夥計一臉愛賣不賣的架勢,汪孚林本就是隨口一問,此時更加掃興。想想人家也就一個打工小夥計,他便懶得與其計較,當即意興闌珊地轉身就走。可秋楓見那小夥計嘴裡罵罵咧咧了兩句,還翻了個白眼,想到昨天那麼多頂尖生員齊集馬家客棧,卻一個個還對汪孚林客氣萬分,他彷彿又從眼下這小夥計的輕慢態度,聯想到了自己從前受過的那些腌臢氣上。
“你嘴裡不乾不淨說什麼?我家小官人不過隨口問問,你這怎麼做生意的!”
“小官人?喲,這年頭是個人就敢自稱官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小夥計雖十五六歲,一張嘴卻是尖牙利齒,這會兒立刻嘲笑了起來,“就這一身布衣,也敢自稱官人?”
“我家小官人可是秀才!”
“窮酸秀才而已,也敢在府城裡頭撒野?”
秋楓畢竟只是一時氣盛,真要鬥嘴,哪裡及得上這夥計,竟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而彷彿是聽出了他的口音,那小夥計更是嘿然嘲笑道:“歙縣兩溪南,抵不上休寧一商山。有本事就買下休寧吳氏咱家這米行,否則趁早滾!”
汪孚林見多了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見秋楓被這夥計一句接一句擠兌,臉色通紅都快哭了,他這才沒好氣地說道:“虧你還讀過幾年書,沒見過這種衣冠取人的嗎?居然還和人較起勁來,你空閒太多不成?走了,有什麼好計較的!”
那小夥計見秋楓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就跟上汪孚林要走,頓時趾高氣昂又譏嘲了幾句。可不曾想就在這時候,大路上一行人簇擁著一乘四人抬的大轎過來,堪堪就停在了這一對主僕面前。掃了一眼那些隨從,對府城各大家族最是熟悉的小夥計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點頭哈腰地問道:“可是許老爺家的?上次送去的那些山貨可還好?東家說了,若是覺著好,回頭再蒐羅頂尖的送去。”
汪孚林只依稀覺得這轎子和跟著的隨從似乎見過,聽到一個許字,他便明白了過來。果然,那窗簾須臾就被人一手打起,內中赫然是曾經見過一面的那位許家老婦。於是,他立刻主動打招呼道:“見過老夫人。”
“我正好遠遠瞧見似乎是你,沒想到還真是這麼巧。”許家老太太方氏笑眯眯地端詳了汪孚林一陣子,隨即就欣然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也就省卻給你下帖子的麻煩,到家中坐坐可好?回頭叫上你姐姐,你也給大傢伙說說,昨日在縣衙究竟是怎麼個定風波?”
“老夫人過譽了,哪是我定風波,是那奸吏自己貪得無厭露出的馬腳。”汪孚林矢口否認,見方氏看著自己只是笑,他不想在這大街上繼續扯皮下去,只能打哈哈道,“既然老夫人相邀,那我就厚顏叨擾了。”
方氏立刻囑咐轎子走得慢些,她要和汪孚林一路說話,當即,這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那殷勤的米行夥計一眼,就這麼揚長而去。
被完全無視的小夥計傻呆呆地站在那裡,當秋楓臨走時衝自己示威似的一笑,他終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