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無功受祿,智者不為,首輔大人之前那番訓斥,我已經知錯了,那時候就不該在文華殿上因為皇上垂詢就得意忘形,天花亂墜胡說一氣。這次的事情,歸根結底就是一丁點小事,張公公你說呢?”
張宏微微眯起了眼睛,心想不枉自己再次試探,汪孚林確實挺知趣的。可是,他所謂的對皇帝提一提,原本就只是一句客氣話,汪孚林卻義正詞嚴來了這麼一通,他倒覺得正好。因此,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就轉身出去。可當他到了門口時,卻突然頭也不回地說:“汪侍御,你將來想做什麼官?”
不料想張宏突然問這麼一句,汪孚林有些意外,但隨即便乾咳道:“我是個俗人,志向不高,能夠為一方督撫,就心滿意足了。”
還確實是個挺務實的人!張宏在心裡再次對汪孚林下了個判斷,打了個哈哈就自顧自打起門簾去了。
等到這位司禮監秉筆太監離開許久,汪孚林方才上前來到門邊,透過竹簾縫隙看著院子裡悄然退去的黑衣人。暗歎怪不得明末有太監寫內臣規制的時候。曾經說司禮監掌印就相當於內閣首輔。司禮監排名第二的秉筆太監就相當於次輔,張宏這一大把年紀的老太監確實難以應付,他要是不剛剛好好露出那些破綻,而是顯得滑不留手滴水不漏,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了。
說來說去,都是張豐透露出遊七在當年南直隸鄉試中扮演的角色,激起了他的敵意,可他那時候並未想到這麼快對遊七下手。如若不是那個徐管事從江陵府帶回來的訊息。他並不介意慢慢等個一兩年。可現在遊七已經死了,張宏又從張豐那裡知道一些自己的虛實,再加上游七確實是因為對付他不成,上躥下跳惹出太多事情而死的,張宏不可避免地會更加關注他,這次找上門也算是後續反應之一。
所以說,他當初為了消弭可能迫在眉睫的危機,因而搶佔先手,直接耍了連環套坑死了遊七,看似沒露出多大破綻。可終究還是讓自己顯得更醒目了!
而醒目,在京城這權貴雲集。探子處處的地方,那就是最大的破綻。因為從此之後,他的很多手段都不能再用了,除非他能在錦衣衛和東廠裡頭安下自己的眼線。可這種事情可能嗎?他只是個小小的監察御史,伯父汪道昆也只是區區兵部侍郎而已!
只不過,話說小皇帝這次,也實在太倒黴了吧?
入夜時分,乾清宮東暖閣,朱翊鈞正盤腿坐在床上,根本沒睡,一旁方几上的飲食一口都沒動過。新調來近身伺候的兩個內侍誰都不清楚這小皇帝的個性,哪怕都急得滿頭大汗,卻也不敢規勸,更不敢去西暖閣向已經就寢的李太后告狀。可是,誰都知道,皇帝若是這樣不吃不喝,遲早瞞不過那位李太后,因而早有人悄悄去司禮監向張宏求救——之所以是張宏而不是馮保,那是因為這宮裡明眼人都知道,張公公才是對萬曆皇帝最忠心耿耿的人。
就在這兩個彎腰控背的內侍盼星星盼月亮,等到頭髮都白了的時候,外間終於傳來了動靜。
當看見那個挑簾子進來的人,一個年輕的內侍登時喜上眉梢,正要迎上前去,卻發覺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看到床上的萬曆皇帝頭仰得老高,他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那聲張公公給吞了下去。直到張宏來到床前,他方才如夢初醒地跟上了一旁顯然更警醒更機敏的同伴,悄然退出了屋子。
“皇上還在和慈聖娘娘慪氣?”張宏就著床前地平,屈下一條腿半跪了下來。見問話上去,朱翊鈞只不出聲,他就輕聲說道,“老奴何嘗不知道,皇上這次是受了委屈,可馮公公說話,尚且被慈聖娘娘嚴詞擋了回去,老奴這才只勸了兩句就不得不閉嘴。不過,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皇上也該明白,太后如此一味嚴格,也都是為了皇上好,否則,潞王比皇上還小些,慈聖娘娘卻看顧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