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鬆,那書直接掉落在地。他卻無知無覺地霍然站起身,聲音中竟是帶著幾分顫抖:“什麼時候的訊息?怎麼過境香山的時候沒有半點風聲?送信的人呢?”
“送信的人只是到門口捎帶了個口信就走了,現如今連此事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蔡師爺見顧敬臉色一鬆,卻仍是鄭重其事地說道,“東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知道,這位汪巡按上任之後,去拜會過按察司凃臬臺,兩廣總督凌制臺,然後是南海番禺兩地縣令和廣州知府龐府尊先後去拜會過他,他自己則是又去濂溪書院露了一面,再接著就無影無蹤了,天知道是不是下來微服私訪了?而且,濠鏡的富庶是整個廣東有名的,粵商閩商無不趨之若鶩!”
顧敬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在書房裡走來走去,臉上滿是惱火:“你知道的,那塊地方早就租給了那些佛郎機人,就算我是香山縣令,說是要主持丈抽,但這種事歷來都是市舶司副提舉主持的,濠鏡日常事務又是三司負責。只有那邊出了糾紛報到我這兒,又或者是人命官司,我才會去升堂管一管,平常我壓根手伸不到那麼遠,真要出了事算在我頭上,豈不是冤枉?這位巡按真是哪來的念頭,什麼地方不好去,竟然先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來!”
蔡師爺見顧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覺得委屈了,頓時暗自鄙薄。要知道,顧敬的前任周行一樣是舉人出身,但卻因為清廉有為,拒收濠鏡那邊佛郎機船隻送來的例錢,再加上禁走私,嚴查誘拐良民子女,在任期間香山風氣肅然,因此得以入祀名宦祠。對比之下,顧敬這個眼高手低,幹不過濠鏡那邊的市舶司官員以及豪商的縣令,根本就是一介庸人而已。然而,他到底是拿著顧敬的束脩,這些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當下不得不出主意。
“不論如何,歷來巡按御史下到各縣巡查,當地縣令都是要掃塵相待,敬奉有加的。東翁如今既然得到了訊息,不論是真是假,還請立刻坐轎出城往濠鏡去,對外就說是巡視鄉里。到時候東翁自己不用深入,派幾個差役進去廣而告之,道是縣衙掛出放告牌,準告欺詐、拐賣、人命等事。這樣的話,汪巡按如果在,至少會覺得東翁是循吏,如果不在,辦幾天案子,也有利於民間風評。”
“很好!”
顧敬頓時喜上眉梢,想都不想地一拍巴掌說,“就按你說的辦!”
縣尊突然要坐轎子去濠鏡,香山縣衙上上下下登時雞飛狗跳。然而,無論他們心中如何腹誹,縣太爺終究是縣太爺,他們也只能張羅了涼轎,又抽籤定了跟著去的倒黴鬼,把這麼一尊大神給送出了縣衙。
儘管不用自己走路,但坐在搖搖晃晃的兩人抬涼轎上,身材肥碩的顧敬還是不消一會兒就出了滿頭滿身的汗,而且太陽實在太過火辣辣,那把傘根本就遮不住。當走了約莫二十里路,聽說這一程竟然有一百里路,他更是空前後悔了起來。
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過了中午,這顯然是要在外過夜了。要是半路上沒有旅舍怎麼辦?而且因為是匆匆忙忙決定了此行。他根本沒顧得上帶換洗衣裳。這一身汗黏糊糊的,到時候又怎麼辦?
不管怎麼糾結,顧敬都還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走。而他都覺得辛苦,滿頭大汗抬涼轎的兩個轎伕那就更加叫苦不迭了。除此之外,頭前舉著迴避牌子開道的白役,跟在後頭走路的捕快,一個個都覺得汗水嘩嘩往外流。就算是之前出主意的蔡師爺,騎在騾子上只覺得雙股被汗水磨得生疼。也同樣有些後悔自己這所謂兩全其美的主意。更何況他可以想見,如果是白跑一趟,回去之後顧敬絕對不止甩臉色給他看,肯定要大發雷霆!
這真是何苦來由!
眼見太陽越來越偏西,蓮花莖關閘卻還沒到,轎伕換了三撥,步伐都開始漸漸疲憊無力,差役也一樣把舉著的迴避牌子扛在了肩膀上,就連騎在騾子上的蔡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