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汪孚林開玩笑似的說過,暈船的話多坐坐就好了,但這麼多年了,小北始終沒法適應坐船這種事,尤其是越小的船在水面上顛簸得越厲害,她就越覺得暈,大船倒是漸漸習慣了。因此,潘二爺說了些什麼,迷迷糊糊的她竟是過了好一陣子方才意識到,一下子支撐著坐直了身子看了過去。
而在潘二爺身邊的汪孚林,那就完完全全是無語了。他算是明白了自己那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正牌子岳父胡宗憲究竟有多麼大的影響力,然而,他更擔心的是小北這張臉難道就這麼像胡宗憲,那麼輕而易舉就能被人認出來?若真的是那樣,她之前在徽州也算是拋頭露面很久,怎麼就除卻戚良這樣極少數的一兩個人,旁人都不曾認出她?
好在潘二爺顯然不是賣關子的人,淡淡一笑就開口說道:“我那時候發現何四一案的端倪,暗地裡跟蹤過你們夫婦。我潛蹤匿跡的本事是和軍中斥候學的,又只是遠遠吊著,雖則賢伉儷都是耳目靈敏的人,想來也沒有察覺,有些話自然就落在了我耳中。而在清涼山崇正書院的那場風波,耿大人既然和你們打了照面,今日又親自相見,想來我的猜測自然是不會錯的。”
好吧……原來不是我們不夠小心,而是對手心思細膩太有經驗!
汪孚林忍不住覺得,這次南京之行除卻考中一個舉人,別的真是諸多不順,亂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來了,小北那點子秘密在有心人眼裡根本就猶如沒有秘密。然而,潘二爺今天願意用這樣坦蕩的態度揭穿這一點,而且又是在這種不虞被外人聽見的船上,他也就痛痛快快地承認道:“不錯,之前何四被揭破,是因為內子認出了他,只沒想到會正好點穿他受人指使,之所以選擇了那樣的處置方式,當然是因為幕後指使者居心叵測卻又不知根底,只能如此。”
“看來我沒有白白細究。”潘二爺看著在碧竹攙扶下緩緩走出船艙的小北,素來陰鬱的他,眉宇間竟是流露出了幾許疏闊,“我原本以為,胡部堂在世的二子均是庸碌之輩,只怕績溪龍川胡家幾十年內都難有能夠繼承胡公膽色謀勇的人才,卻沒有想到他的幼女尚在,而不像傳聞之中……汪小官人好眼光好福氣,竟能迎娶胡部堂流落在外的掌上明珠,竟能在倉促之中想出那樣的應對之策。”
“能娶到內子,那是因為家父和胡部堂當年曾經定過婚約。”汪孚林今天被耿定向和潘二爺給一前一後嚇得不輕,尤其是後一個雖不比耿定向在朝中在文壇的地位,可洞悉的東西更多,所以他也決定拿點東西嚇唬一下人。見潘二爺果然愣了一愣,他當然不會提胡宗憲之後還退了婚,自己那位父親則是糾結多年想要重續前緣這種亂七八糟的名堂,繼而氣定神閒地說道,“而胡部堂當年功業,我自然不敢企及並肩,卻也不希望此生庸碌平凡!”
小北目瞪口呆地看著汪孚林,那眼神在旁人看來,卻像極了妻子對丈夫的欽慕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汪孚林根本就不是這種喜歡說豪言壯語的人,這傢伙更喜歡的是裝傻藏拙,然後在關鍵時刻來一下狠的,而且沒多少治國平天下的雄心壯志,今天這是吃錯什麼藥了?
然而,潘二爺卻完全不認為汪孚林是在放狂言。之前那風波連場,捲進去的是南直隸鄉試主考官耿定向、守備太監孟芳、應天巡撫張佳胤,甚至還有南京守備臨淮侯李庭竹這樣的勳貴,相形之下,汪孚林最初還只是個秀才,如今也不過區區舉人,甚至沒有動用其伯父汪道昆的名聲,就攪動起了這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驚濤駭浪,此番言語又豈是言過其實?
在豪言壯語之後,汪孚林用要多誠懇有多誠懇的目光注視著潘二爺,一字一句地說道:“潘二爺昔日也曾經是一時風雲人物,就甘心只在東城兵馬司中蟄伏嗎?汪某人雖不才,卻願意為岳父昔年舊部做一點事情,不希望今後還有別有用心者利用了這些人做之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