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長長出了一口氣:“讓他好好養著,不用過來見我。身體好了,什麼都會有,身體糟蹋了。再大的心氣也什麼都幹不了。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了,不要去想。”
話雖這麼說,可汪尚寧自己卻知道,功名不是其他東西,革去了就不能再考,汪幼旻的官路仕途,可以算是完全斷絕了。如果不是汪尚宣胡亂折騰,就算歲考出岔子,也還有挽回的餘地,可他那個自作聰明的三弟卻偏偏鬧出了更大的風波。以至於竦川汪氏眼下名聲臭了大街,不少族人和同姓在背後都覺得是他的錯。想到這裡。咬牙切齒的汪尚寧竟是把最沒有煙火氣的太極拳都打出了火氣來,最後回房時,坐下來之後亦是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扶手上。
“老太爺,三老太爺來了,說是有要緊事。”
因為之前的事情,汪尚宣過年的時候都只是露面了一次就匆匆而走,生怕自討沒趣,招人埋怨,此時此刻卻因為所謂的什麼要緊事又衝了過來,汪尚寧頓時眉頭一挑,隨即對門外吩咐道:“先問清楚他究竟是什麼要緊事。如果只是雞毛蒜皮,就不用找我了!”
他這話裡無疑帶出了深深的真火,門外那個書童不禁嚇了一跳。等到把話捎出去,不多時汪尚宣的話傳進來,他不得不又折返書房門前,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太爺,是因為今年歙縣秋糧的事情,三老太爺說……”
他還沒來得及字斟句酌把話說清楚,就只聽裡頭傳來了一聲怒喝:“不用說了,讓他進來!”
汪尚寧只覺得憋了一肚子火氣。之前吃了那麼多虧,現如今元氣大傷,當縮頭烏龜還來不及,這時候還要強出頭,那豈不是送上脖子給人家去砍?葉鈞耀已經不是上任之初那個一沒權威,二沒手段的菜鳥縣尊了,而他這個離朝多年的鄉宦,聲望也跌到了谷底,還拿什麼和人鬥?還有什麼資格與人鬥?
因此,汪尚宣一進來,他就劈頭蓋臉地訓道:“秋糧的事情你還有膽子去管?不管你是自己有心,還是有人攛掇,全都給我消停一些。你不要名聲,我還要名聲,竦川汪氏也要名聲!”
汪尚宣被罵得滿臉通紅,然而,他在長兄面前一貫抬不起頭,到現在汪幼旻還躺在這裡養傷,由不得他不忍氣吞聲。更何況,乍然得到的這個訊息實在是太過緊迫,因此,他不得不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心情,陪著小心地說道:“大哥,我哪有這氣性再去摻和秋糧那檔子事。可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這次是人家欺上頭來了!也不知道是縣衙戶房那個黑心黑肺的人,硬是從咱們竦川汪氏的賬上查出幾筆虧欠來,雖說就幾百兩銀子,可實在是欺人太甚!”
汪尚寧登時瞳孔猛地一縮。官宦人家免賦稅的官場潛規則,這是由來已久的,所以,就連罷官後已經死在天牢中的胡宗憲,其家族都有繼任縣令在賦稅上給予優免保護,如果不是被王汝正硬生生揭破,也不至於鬧得胡家非要賣園子來填補。至於他,他被罷官是真的,可進士出身還在,哪怕年紀大了,運氣好還能再出仕,既然如此,歙縣戶房怎就敢如此膽大妄為,查他汪家的帳?
可他才剛剛霍然站起身,隨即突然想起什麼,銳利的眼神一下子落在了汪尚宣身上:“除了本家的賦役優免,你沒有動過其他的手腳?”
見汪尚宣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汪尚寧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別忘了幼旻已經被革了生員的功名,嚴格說來,你家裡可少了兩丁兩石的賦役優免。而且你不過是個監生,要是你真的又做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別怪我到時候也學你壯士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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