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警惕地看著他,又往後退了兩步。
她摟著乳孃的脖子,軟軟地撒了會兒嬌,又回過頭來,衝他眨眨眼。
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她軟軟地說道:“好嘛,好嘛,我們回去嘛。”
乳孃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抱著懷裡的女娃娃,迅速離去。
他慢慢地站起來,眯眼望著乳孃離去的方向,腿腳有些麻。
女娃娃趴在乳孃的背上衝他眨眼睛,烏溜溜的眸子在夜色裡極是漂亮。他笑笑,從攤子上買了一盞燈,提在手裡,在街道上慢慢地走。
他不急不緩地走著,始終沒有讓乳孃離開自己的視線。
汴梁城裡沒有宵禁,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在街道上滯留。
乳孃腳步匆匆,抱著女娃娃拐進一條街道里,三兩下就不見了蹤影。他提著宮燈來到在巷子口,笑了笑,忽然吹熄了燈,慢慢地朝巷子裡走去。巷子裡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周圍一片昏暗,偶爾能聽見犬吠之聲。
巷子的左邊,是深宅大院。右邊,還是深宅大院。
他抬頭望著深沉的夜色,忽然笑了。剛剛自己提著宮燈走了一路,那丫頭想必已經看到了罷。
巷子的位置他已經牢牢記住了,便提著已經熄滅的宮燈,慢慢走回了客店裡。
“哎哎——剛剛的話兒都聽見了?留給咱們的機會可不多。得把握仔細了。”
“岑兄,方才你見到的,可是位美人兒啊。”
“這秦。樓楚。館裡的美人兒,何曾入得了李兄的眼?……”
客店裡到處都是喧鬧聲,鬧得他頭疼。他提著那盞熄滅的宮燈,從人群中穿梭過去,走上二樓,在眾人的笑聲裡推開房門,又慢慢地合上了。
一種充盈的感覺蔓延在他的心底,隨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喜悅。
昏暗的宮燈擱在他的腳邊,窗外的行人喧囂聲依然不絕於耳。他閉上眼睛,回憶起剛剛那條寧謐卻乾淨的小巷子,瞭然地笑了笑。阿瑤肯定住在那條巷子裡,卻不知道是巷子裡的那一家。
等明天天亮之後,他再設法好好地問上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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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高肅甫一離開房門,便被人給攔了下來。
攔住他的人是一位同窗。他們同時拿到了郡裡的名額,來京裡考最後一場試。
那位同窗帶著她和其他幾位同窗,神神秘秘地來到了一家客店裡,又神神秘秘地抱出了一堆據說是“考前必備”的物事。高肅從未考過科舉,因為北齊之前並無科舉一制,因此對此很是生疏。與他相反的是,他的那些同窗們,大多對這些考場上的貓膩了然於胸。
“這是前些年的考題,還有太學裡常做的文章。”同窗擠擠眼睛,“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弄來的。唔,我還弄來了一些帖子,但這個可不能給你們啊,那是我傍身的東西。”
(從唐朝起,考前遞貼拜謁主官,是個不成文的規矩)
周圍的四五位同窗,都發出了“大家都懂”的笑聲。
高肅目光掠過那些物事,沉默了片刻,目光微沉。
同窗又嘿嘿地笑了兩聲,比了個“你們懂”的口型,續道:“今天夜裡還有一回,你們誰與我一同去?我可聽說這裡的……唔,你們曉得……喜歡書生填詞,嘿嘿。”
(宋朝的樂坊喜歡請書生填詞,柳永即是如此)
那位同窗言罷之後,又額外地望了高肅一眼,惋惜地說道:“可惜你年紀太小了。”
周圍響起了一片鬨笑聲。
他這話倒是不錯。高肅用了四年的時間來考童生廩生,又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來考取最後的名額,現在也僅僅只有十二歲。十二歲的年紀,大約還聽不懂書生們之間所謂的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