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有在史書裡才能看出來。
兩天後便是市集,他應該早些做準備,以期探聽出更多的東西。
在這個數百年後的世界裡,他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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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的閒暇裡,高肅跑到後山獵了一頭野豬。
野豬在這個世界可以稱得上是兇獸,他獵完野豬回來之後,全村人都在興致勃勃地圍觀,還有人在指點他應該如何剝皮剔骨,這樣才能賣個高價。他一一地謝過了,但因為心裡壓著事情,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無言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趕集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山裡的漢子們套了一輛牛車,將他和三四個婦人一同送到了鄉里。
鄉里的市集熙熙攘攘,他很快便用那頭野豬換到了兩貫錢,又用兩貫錢換到了兩本薄薄的書。這裡的書都是用紙裝訂成冊,字型乾淨整齊,散發著清新的油墨香氣。他略略翻了兩頁,便看出現在的通行字型是楷書,與簪花小楷有些相似,但要厚重沉穩一些。
重新習慣一種字型並不算難,難的是重新適應一種新生活。
這裡沒有九品中正制,沒有舉孝廉,唯一入仕的途徑便是科考。這裡的書生不喜駢文(尤其是被韓愈罵過之後)、不喜詩賦,反倒喜歡填詞作曲。這裡的皇帝厚待天下文人,文臣的俸祿和品階,比同級的武官要高上許多倍。最最重要的是,這裡的從軍者,無一例外地,都要刺字。
即便是刑律最最苛責的秦朝,也只有罪犯才會黥面刺字。
這裡是一個極度繁華的太平盛世,也是一個武官艱難的太平盛世。
這裡的都城叫汴梁,這裡的國號,叫宋。
☆、73|54
高肅翻完了那兩本小冊子,又將那兩本散發著淡淡油墨清香的書冊壓到了床底下。
——是的,他已經知道了,這種古怪的物事叫。床。
一片寬厚的長木板被隔空支楞起來,恰到好處地隔擋了潮氣;木板上鋪著些麥稈、蘆葦蓆,雖然不如他慣用的毯子那般柔軟舒適,但也勉強可以入睡。在這間簡陋的農家木屋裡,有床,有木椅,已經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據說在都城汴梁裡,還能看到成套的桌椅,不過只有少數人才用得起。
高肅在床沿上坐下,看著昏黃的牆壁和屋樑上的蜘蛛網,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汴梁。不僅僅是因為汴梁繁華,還因為汴梁是宋朝的都城,可以打聽到許多小山村裡打聽不到的訊息。
例如,這裡的皇帝,為何會頒佈那樣古怪的律法。
例如,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高肅決定離開的訊息震驚了整個村子,百餘年裡除了徵兵和徭役之外,從來沒有人去過三十里外的地方。至於千里之外的汴梁,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隔壁的農家漢子直接問了他一句:“你哪來的路引?”
對啊,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口小兒,又不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哪裡來的路引?
假如他要去三十里外、三百里外,那倒還好辦,但汴梁城距離這裡有千里之遙,起碼要橫穿三個郡、二十來個州縣道府,要是沒有路引,他這一路上的風險,簡直可以用巨大二字形容。
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第二條路了。
第二條路,便是科舉。
他不是沒有想過從軍,但這裡的重文輕武的風氣,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尤其是當高肅聽說,西北兩路經略使、對西夏用兵的大總管大將軍,都是進士出身的時候,那種徹頭徹尾的震驚和壓抑,迫使他不得不考慮更多。
在這個朝代,從軍者賤,進士掛武職。
沒錯,西北那兩位鼎鼎有名的、能打勝仗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