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武官的小一輩很少留心,今日元節你算得上是緣法獨到。如今皇上大約是往英國公府或是成國公府去了,你若是匆匆回去,難免會再次撞上。這一次碰巧那是機緣,兩次碰巧就難免有人要多心。如今時候尚早,你不如去你老師那裡坐一坐。他今日正好輪休,你也可以蹭他一頓午飯,這師生倆說說今天的趣事,也是一樁佳話。”
楊士奇沒料到楊榮眼巴巴搶在他前頭,竟是為了說這樣一番話,頓時啞然失笑。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在內閣中楊榮最得信賴靠的便是這絕佳的審時度勢功夫。此時此刻張越若是急急忙忙回到英國公府,再次撞上那至尊一行,興許會弄巧成拙。於是,他也不開腔,而是對面露詫異的張越微微頷首。
張越並不是笨蛋,儘管楊榮的戲謔讓他頗有些窘,但細細一思量,他便知道這提醒恰到好處,於是連忙答應了,這才躬身告退。
然而,跟著那管家楊忠來到大門口,瞅了瞅自己那匹吃飽了喝足了精神奕奕的大黑馬,再仰頭瞧了瞧鋪天蓋地壓下來的雪花,他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大中午,又是絕對不適合拜客的大雪天去拜訪杜楨,還真像直奔午飯去的。
所幸貢院街和徐府街相距很近,打馬飛奔不過一盞茶功夫,他就到了杜府門前。只這麼一會兒,他身上的披風就幾乎都被雪給沾溼了,那皮帽子也鑽進了不少雪片,戴在頭上讓人陰冷得難受。好在門上的嶽山一眼就認出了他,一面打發同伴老魏前去報信,一面則是慌忙把他請進了門房,手忙腳亂地幫著解下了那件溼了一半的披風,口中還埋怨不迭。
“公子這是打哪兒來的?這麼大的雪,出來的時候怎麼也得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這酡絨披風和皮帽看上去暖和,這種天卻根本不頂用!好在公子大約沒趕多遠的路,否則連帶裡頭的衣服都得溼了。就算早上出門的時候沒預備,這從別人家出來的時候也得借上一套。”
聽嶽山絮絮叨叨一說。張越方才記起自己在楊府門口風風火火上馬之後。後頭似乎有人嚷嚷什麼。那時候風大雪大。他回頭瞟了一眼卻沒看清。也就忘在了腦後。如今想來。人家指不定已經準備好了避雪地用具。偏生他跑得快。竟是錯過了。
說話間。老魏已經是一溜煙迴轉了來。手中卻是多了一套避雪地行頭。張越戴上青箬笠。披上綠蓑衣。再套上一雙棠木屐子。卻不肯撐那青綢油傘。一陣風似地出門往二門那邊去了。嶽山跟著出了門房。見張越居然穿著棠木屐在雪地上行走如飛。忍不住叫了兩句。
“公子慢些。小心腳下打滑!”
“我說岳老哥。你也太殷勤了。這要是外人看見還以為那是咱家少爺!”
一聽這話。嶽山頓時轉過頭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魏。這才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雖說那不是咱家少爺。但也和咱家少爺差不多。難道你沒聽到內院那些個丫頭傳地閒話?太太都已經看準了七八分地事。那老爺點頭還不是遲早地?”
“真地假地……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前幾天確實聽人提起過……”
這門上兩人閒磕牙的時候,張越已經在一個下人的指引下來到了杜楨的內書房。這已經是來過一次的地方了,他在廊下解了那身避雪的穿戴,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存留的雪花,這才輕輕推開了門進去。然而,書房中並不止杜楨一個,他上次見過一面的杜夫人裘氏竟是也在。
杜楨瞅著張越那被雪水微微濡溼的頭髮,忍不住皺眉道:“這大雪天的跑過來做什麼?”
“老爺,人家這大老遠跑過來看你,看你這話問的!”裘氏卻是慈眉善目地嗔了一句,繼而往張越身上打量了一番,又關切地走上前道,“這天冷風大,又下著雪,看你身上這狼狽樣子。有什麼事待會再說,先去換一身衣裳,這正好是大中午的,留下吃了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