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來的時候,眾人不過是略動動筷子就罷了,不多時便移到北院顧氏大上房。
顧氏雖說重規矩,但大好的年節卻也不想森森嚴嚴沒一絲過節的氣象,於是除了由著李趙芬兩個孫媳婦伺候,其他人便一概吩咐沿兩旁的雕漆椅子坐了。
待丫頭捧上茶來,她喝了一口,然後便大有感慨地說:“都說離了根便敗了家業,起初我搬來這兒的時候還有些忐忑,如今看來,這一步還是走對了。開封固然是咱們張家的根子,不可丟棄,但一味守著那兒不出來,卻也不能像如今這樣。咱們家這幾年有的成家立業,有的添丁進口,有的平步青雲,有的深得聖眷,就是祖宗看到也必然是高興的。我這個一大把年紀的老婆子如今也成了太伯夫人,並不指望別的,只希望你們能守著心齊兩個字。”
這便是教訓了,張攸領頭站起身,全家人自是齊齊下拜領訓。顧氏卻也再多嘮叨這些大道理,不過是說笑一番閒話便起身到裡頭更衣,眾人各自散去,有的忙著張羅守夜,有的要預備明日正旦大朝,也有的忙活著佛堂香供。只有張越和杜是事先早得到吩咐的,便在耳房中脫下外頭祭祖時的大衣裳,各換了家常便服,隨即才進了暖閣。
顧氏畢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雖只是一下午一晚上,這會兒卻已經是滿面倦容,正坐在炕上由白芳給自己捶腿,見張越和杜綰進來便吩咐他們在自己這邊的椅子上坐下。擺擺手讓白芳退下,她端詳了一番杜的臉色,這才笑道:“你們那兒如今人少,我還偏把靈犀給叫了回來,幸好其他人照應周到,綰兒你如今倒是養得不錯。如今有了你婆婆帶人回來,我就能更心安理得地留靈犀幾個月。”
張越自然心知肚明當初把靈犀派給了他是什麼意思,也並不認為顧氏把人叫回去是改變了主意——他這位祖母雖說慈祥和藹,在家裡卻是說一不二,當初不因眾人反對而改主意,如今也不會因為他不曾有什麼表示而變心意——正因為如此,這會兒聽說祖母還要再留靈犀幾個月,他這才真正詫異了起來。
“我已經是半截身子要入土地人了,託你們二伯父的光,這身份高了一截,原先預備好的那些東西都已經用不上了,眼下自然還得再備辦。雖說外頭有管家高泉,那也是一等一的仔細人,但靈犀跟了我這麼多年,這些事情還是由她辦我最放心。”
儘管這話並沒有點透,但無論張越還是杜綰都聽懂了那一層意思。然而,縱使他們再聰明,這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老太太如此通達,他們自然不能像哄老小孩那樣說什麼長命百歲,附和就更不成了。當瞧見顧氏招手的時候,夫婦倆立即雙雙站起身走上前。
端詳著一雙璧人似的孫兒孫媳,顧氏不禁在心裡嘆了一聲。她各拉起兩人一隻手,感受了好一會兒那溫熱的感覺,旋即方才合在一起:“往日那些該說的我都說了,今天不想羅嗦這些。孫輩當中最出色地便是你們這一對佳兒佳婦,所以你們一定得給張家好好調教出一個聰明懂事的好重孫!越兒,你更要一輩子記著,當初是怎麼娶回來地綰兒!”
“祖母放心。我明白。”
夫婦倆出了北院大上房。自然而然地彼此握住了手。心中不禁頗有所感。張越情知祖母越老越是精明。不是真地對未來有所預感。就是因著孟家地事起了悲心。杜感覺到張越地手微微有些涼。更是想起她寫信回去。藉著從杜家族長那兒討來地一紙文書。不露痕跡地警告過杜家那幾個在京城做營生地族人。不禁嘆了一口氣。
花無百日紅。杜家下一代竟是再無出色人物。張家要長盛不衰。還確實得看第四代。她對誰都說並不介意肚子裡地孩子是男是女。但每每想到母親地遺憾父親地歉疚。想到自己年少時時時刻刻盼望有個弟弟。她自然更希望這是個男孩。
“三少爺。宮裡御用監張公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