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也有謝明鑑。
第一部分 第35節:第一章:在我不美麗的時候遇見你(33)
於是,1949年初,走投無路、身懷六甲的謝明鑑夫人只能去投奔獨守R城的謝老太太。而管桐的母親謝家蓉從出生那天起,就是戴著“白鬼子的崽子”的大帽子長大的,簡稱“白崽子”。
“白崽子”當然不會有朋友,而且在那個年代,以及隨後的革命風暴中,謝家蓉習慣了遊街、捱罵、被打,十幾歲就去鄰縣海邊像個男人一樣拉海帶,粗礪的岩石、火辣辣的鹽粒浸泡著一個姑娘如花似玉的青春。或者可以說,此時的謝家蓉已經和其他農村少女沒有任何區別——書香門第或者大戶人家的生活她未曾經歷,便談不上受到浸染。加之謝夫人過世早,所以謝家蓉全部的文化程度僅僅止於小學課本上那有限的字詞,而她的人生追求也不過只是嫁人、生孩子那麼簡單。
可是,沒有人願意娶她。
那是一段絕望得近乎麻木的歲月——那時,這個堪稱全村最漂亮的女孩子想,人果然是要認命的,上輩人欠下的,她來還,或許也是一種贖罪。
那時候,她是真的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七十年代初,一場風暴尚未結束的時候,居然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娶她?!
這個人就是管利明——管桐的父親,世代貧農,根紅苗正。
那是小縣城裡的一場大風波——但無論風暴如何咆哮,管利明還是力排眾議地和謝家蓉結婚了。從此,管利明開始“分享”屬於謝家蓉的那部分痛苦與磨難,甚至因此而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招工機會,一輩子都只能做農民。
就這樣,婚後一年管桐出生,再過兩年管樺出生。雖然管樺終究還是在五歲那年夭折了,但不管怎麼說,管利明和謝家蓉的生活已經漸漸趨於平靜。又過兩年,改革開放的號角越吹越響之時,謝明鑑的骨灰被人送回家鄉。是管利明把謝明鑑和謝夫人的骨灰合葬到了一起,而謝家蓉在整個合葬過程中,一滴眼淚都沒掉。
那年管桐十歲。他似乎永遠都會記得,下葬那天,母親站在高崗上的墳包邊,表情麻木、一言不發的樣子。
在管桐的記憶中,父親管利明一直都是他生活中若有若無的角色。
管利明身上帶有某些已經無法改變的、根深蒂固的習慣:不講衛生,說粗話,自以為是,固執,愛吹牛,也並不勤快——冬季農閒時節,他寧願坐在溫暖的太陽地兒裡和人聊山海經,也不願意打零工。他還喜歡喝酒,喝醉了就胡亂罵人,罵管桐,也罵謝家蓉。他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就是“有錢人”,所以他蔑視讀書人,堅信與其浪費時間去唸書還不如去工廠裡打工來得經濟實惠。
於是,管桐考上研究生的那年,管利明就曾經吹鬍子瞪眼地強調:“我不會給你掏一個子兒唸書,家裡沒錢,你也知道!”
第一部分 第36節:第一章:在我不美麗的時候遇見你(34)
管桐神情淡然地點頭,說:“我知道。”
管利明被噎住,更沒好氣兒:“你不要找家裡要錢,要念書就自己掙錢念!二十幾歲的人了,還不能養自己嗎?”
管桐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平靜地答:“好。”
管利明一肚子教訓人的話沒處說,煩躁地一瞪眼一跺腳,轉身就出門了。剩管桐站在自家院子裡仰頭看天空,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反倒是母親謝家蓉,在兒子開學前偷偷塞給他兩百塊錢。
她小聲囑咐兒子:“悄悄拿著。”
管桐眼眶一熱,反手推回去:“用不著的,媽,省城裡兼職的機會多,我能養活自己。”
“沒讓你拿這個錢吃飯,”謝家蓉低下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