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吊著個藍布衫的身影,水珠\"啪嗒啪嗒\"滴在銅鏡上。那雙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我,黑洞洞的\"眼睛\"裡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蟲。
天亮後,我找了十里八鄉最有名的神婆。她盯著銅鏡看了半晌,突然把鏡子摔進糯米堆裡。糯米瞬間變得烏黑,滋滋冒著白煙。\"造孽啊...\"神婆的銀鐲子叮噹亂響,\"這鏡子是陪葬物,沾著七條人命。每到月圓之夜,就要找替死鬼...\"
話音未落,銅鏡\"咔嚓\"裂成兩半。裂縫裡夾著張泛黃的紙片,上面用血寫著生辰八字。神婆湊近聞了聞,臉色驟變:\"是陰婚的合婚庚帖!這姑娘被活埋時,嘴裡還含著夫家的聘禮...\"
我猛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幾個外鄉人抬著口薄棺摸黑進了梧桐巷,說是癆病死的閨女要配陰婚。當時我縮在被窩裡,聽見女人指甲撓棺材板的聲音響了整整一宿。第二天老宅就空了,只剩槐樹上掛著截斷裂的紅綢。
今夜又是月圓。我縮在炕角,看著銅鏡在月光下慢慢拼合。鏡面浮起層血沫,漸漸顯出老宅的模樣。藍布衫姑娘站在井邊,腳邊堆著七具白骨。她抬起沒有五官的臉,鏡中突然伸出雙青紫的手,攥著我的手腕往鏡子裡拖。
掙扎中懷錶掉在地上,表蓋彈開露出張泛黃的照片——正是二十年前的我,穿著嶄新的中山裝,站在老宅門前數著銀元。背後朱漆大門裡,隱約可見被鐵鏈鎖住手腳的藍衫姑娘。
雞叫三遍時,早起拾糞的老孫頭髮現我的三輪車倒在槐樹下。車斗裡堆著鏽跡斑斑的銅器,最上面那面菱花鏡完好如新。鏡框紅繩鮮豔欲滴,鏡中隱約映出個收破爛的人影,肩上趴著個梳辮子的姑娘。
從此梧桐巷多了個傳說:月圓之夜千萬別應門,若是聽見\"收破爛哎——\"的吆喝,記得在門前撒把糯米。因為那輛吱呀作響的三輪車上,永遠載著二十年前的冤魂,還有面照得出前世孽債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