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沿著墓道次第亮起。青白色火焰在燈碗裡跳動,周懷安聞到甜膩的腥氣——燈油裡浮著層乳白油脂,赫然是人脂煉製的長生燭。
玉璧突然變得滾燙。那些遊動的血絲穿透皮肉,在他掌心凝成枚血紅月牙,與胎記嚴絲合縫地重疊。墓道盡頭傳來鐵鏈拖曳聲,八個赤目獠牙的青銅獸首從石壁凸出,口中銜著的鎖鏈拴著一口玄鐵棺。
\"你來了。\"棺中響起金石相擊般的冷笑。周懷安渾身血液彷彿凝固,玉璧脫手飛出,啪地貼在鐵棺表面。血絲瘋狂滋長,轉眼織成張猩紅大網,將鐵棺裹成血繭。
地面開始震顫。陪葬坑裡傳出陶片碎裂聲,數百具裹著陶俑的白骨破土而出。它們脖頸處都繫著褪色的紅繩,關節發出竹節爆裂的脆響,朝著周懷安圍攏過來。最前排的骷髏突然加速,指骨如刀直插他咽喉!
腰間葫蘆突然迸射青光。老道士鬼魅般閃到周懷安身前,桃木劍挑著張紫符:\"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符紙轟然燃燒,最近的骷髏瞬間化作飛灰。但更多白骨前仆後繼,陶片在青光中紛飛如雪。
\"進主墓室!\"老道甩出七枚銅錢釘住屍群,\"血玉在吸食怨氣,子時三刻就要化形了!\"
周懷安撞開石門瞬間,背後傳來骨骼爆裂的悶響。他不敢回頭,藉著玉璧血光看見墓室中央立著盞三丈高的青銅燈樹。九百九十九盞人面燈懸掛枝杈,每張人臉都在哭嚎。燈樹根部盤著具金絲楠木棺,棺蓋早已掀開,露出一具披掛金甲的枯骨。
枯骨右手攥著把斷劍,左胸肋骨間卡著塊玉璧——與周懷安帶來的那塊正好拼成完整圓月。當兩塊玉璧相距不足三尺時,周懷安掌心血月胎記突然灼痛,玉璧內部傳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原來我才是最後一塊祭玉。\"他終於看懂羊皮捲上的密文。三百年前周家先祖為平息將軍怨氣,將嫡子煉成玉魄鎮在墓中。歷代守玉人實則是活祭品,只待血玉吸夠至親血脈,就能讓將軍借體重生。
燈樹突然劇烈搖晃。血玉掙脫束縛浮到半空,無數血絲刺入周懷安四肢。他的面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玉石化,脖頸浮現紅線——就像老道說的玉人傀儡。意識模糊前,他瞥見棺中將軍骸骨緩緩坐起,黑洞洞的眼窩裡亮起兩點猩紅。
\"以吾血肉,奉為犧牲...\"周懷安突然咬破舌尖,含血噴在玉璧上。這是族譜夾頁裡用隱形藥水寫的禁術,\"願化劫灰,永鎮幽冥!\"
將軍骸骨發出憤怒的嘶吼。周懷安玉石化的身體寸寸龜裂,青光從裂縫中迸射。老道士的聲音穿透墓壁:\"痴兒!你這一脈魂飛魄散,可就再入不了輪迴了!\"
\"周家欠的債...該清了。\"周懷安最後看了眼掌心血月,猛然撞向青銅燈樹。玉石身軀轟然炸裂,萬千青光如流星墜落。血玉在光芒中熔成赤金液體,十萬盞人面燈同時熄滅。
三個月後,古董街新開了家玉器店。老闆娘總望著櫃檯上的殘玉出神——半枚青白玉璧嵌著暗紅血絲,像極了某人掌心的月牙胎記。雷雨夜常有人看見個穿道袍的老頭在店外徘徊,腰間葫蘆對著殘玉幽幽發亮。
深山地動那日,暴雨衝開坍塌的將軍墓。有膽大的村民說看見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從墓裡走出,脖頸紅線在月光下泛著玉色光澤。他對著東方三叩首,轉身消失在濃霧中,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透明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