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將目光轉向小夥子。他有一張飽以風霜、溝壑縱橫的臉,他的目光最初是疲憊的,不在意的,然而陡然間,江白覺得它們變得年輕了而且明亮了,充滿了警覺。
&ldo;您好,&rdo;江白說。對於一位早衰的、星期天只能在舊宅里弄弄花草的老潛艇兵,他應當表示一些敬意。他想。
&ldo;你好。&rdo;老頭兒說,聲音低沉,目光並沒有離開他。
&ldo;爸,我們到海邊轉一轉。&rdo;江白身邊的乖女兒急忙說,一邊挽住了江白的胳膊。
&ldo;去吧。&rdo;老頭兒慢慢地說。
&ldo;再見。&rdo;江白規規矩矩地對他點一下頭。
&ldo;再見。&rdo;老頭兒說。
兩個人出了樓門,沒有回頭。但江白知道自己背後有著一雙蒼老的目光。走到柵欄門那兒,他仍然不讓自己回頭。他覺得,那雙蒼老而又警覺的目光還在盯著他。
走出柵欄門,江白站住了。
&ldo;你替我回頭看一下,老頭一定還在背後盯著我呢。&rdo;他壓低嗓音說。
她果然回頭一望,吃吃一笑。
&ldo;你應當去當偵察兵。你的直覺沒錯。但是請原諒,他是我唯一的老爸,我是他僅有的女兒。對於一個陌生的闖入者,他不能不防。&rdo;
他們一直朝前走,走過幾座跟海山別墅大同小異的庭園,那個江白曾經來過的漁村又出現在他面前。
漁村前面,越過樹林子鬱鬱蔥蔥的梢層,他又看到了那座高聳的、曾讓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斷崖。
海韻望著他,突然輕鬆地、揶揄地笑起來。
&ldo;我知道你笑什麼,你在笑我!&rdo;江白悟出來味兒來了。
海韻咯咯笑著跑到前頭去,他跟著追上來。
&ldo;小心,我要抓住你了!&rdo;他虛張聲勢地喊。
不知為什麼,離開了海山別墅,兩人都明顯覺得如釋重負。
他們穿過漁村,一直跑向斷崖,不笑了,手拉著手,沿著那條相當陡峭的小路爬了上去。
大海的濤聲又在眼前轟響起來。明亮的陽光下,大海的一望無際動盪不寧的墨藍色似乎變得淺了。海天線在遙遠的地方孤狀地浮動著,並不走來,像是誰在這幅氣魄宏大的活動的油畫上新增了一道雪白的驚人的筆觸。
離開海山別墅後的歡樂一點點消失,像是被崖上的海風吹走了。江白和海韻同時沉默下來。
想到了剛剛聽過的鋼琴曲。想到了大海和與大海中博鬥的潛艇,以及那個在幻覺中與戀人或丈夫走向死亡的少女。這一切都是沉重的。
海韻已經將稍顯單弱的身子向他靠過來。
&ldo;江白,想什麼?&rdo;
&ldo;沒有什麼。&rdo;他突然不想對她說出自己的思想了。
一隻花白翅膀的鷗鳥孤獨地出現在遠方的海面上。它還是那天黃昏出現在斷崖邊的鷗鳥嗎?
&ldo;江白,關於你自己,能讓我知道得多一點嗎?&rdo;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
江白微微一驚,卻沒有回頭。
&ldo;我倒想問問你。那天我們在這裡相遇,你一個人站在崖頂上幹什麼?&rdo;
&ldo;就是看看海唄!&rdo;
他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
&ldo;不那麼簡單吧?……說實話,那天下了崖,我還擔心你有啥想不開呢!&rdo;
她輕輕地笑出聲。
&ldo;我要表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