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醫署行至景仁宮，黎硯花了不到一盞茶的時辰。
他青靴踩上玉石迴廊，鞋底沾染的雪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響，景仁宮的婢女連忙迎上來，微微屈膝行禮。
“還請黎太醫稍等，娘娘正在沐浴。”
黎硯頷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地立在廊簷下等候，墨綠衣袍成為銀裝素裹裡的一道亮色。
殿內浴房，熱氣氤氳，如雲似霧。
程明姝未料到黎硯會來得如此早，按竅後沐浴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
她沉在溫熱的水中，只露出削肩與修長脖頸，肌膚在花瓣與水光的映襯下，如同羊脂玉般瑩潤。
旁邊的宮女們輕手輕腳地忙碌，或是手持柔軟的巾帕，準備為她擦拭身體，或是雙手捧著乾淨的衣裳，為她更衣。
程明姝起身，水珠劃過嬌軀，淅淅瀝瀝地落回去。
宮女主動上面用巾帕將她的滿頭青絲絞乾，用銀梳篦梳順，抹上梔子花油。
程明姝隨意地披了一件輕薄似霧的雲錦紗衣，外罩垂花紋連蔓大袖衫，衣帶並未繫牢固，鬆鬆垮垮地搭在腰間，隨著走動，衣袂飄飄，更添幾分恣意。
“讓黎太醫進來，你們都退下。”
程明姝稍微順了順發才步出浴房，恰好見到進殿的黎硯。
黎硯聽到珠簾相撞的動靜，一直低垂的腦袋抬起，目光不經意掃到她衣領大敞的胸口。
白膩的膚色因剛剛沐浴而泛起的微紅尚未完全褪去，像是桃子尖的粉，飽滿多汁誘的人想咬一口。
黎硯的臉頰登時變得通紅，眼神慌亂移向憋出，耳朵裡驟然放大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程明姝坐在雞翅木圈椅上，見到他眸中閃過疑惑，“黎小太醫為何臉紅？”
在外人面前，她會正兒八經地喚他黎太醫，可私底下卻是喚加了個“小”字，不會顯得太過生疏。
“我、不……微臣……”黎硯算不上舌燦蓮花，但還算流利的口齒在此刻變成了笨嘴拙舌。
“黎小太醫可是身體不適？”程明姝竟也起身，走到黎硯面前，螓首輕歪，眼神中透著關切。
黎硯目光遊離，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結結巴巴回道：“殿內地龍太熱，微臣有些不適罷了……”
乾澀的聲音像是被她接近時身上馥郁的香胰子味道抽乾了水分。
程明姝輕笑，“原始如此，黎小太醫有所不知，本宮生下福福後難免身子虛，畏寒，殿內的溫度的確要高上許多，只好委屈你多忍耐忍耐了。”
“娘娘言重。”
她已為貴妃，論身份品階遠超自己，卻仍對自己彬彬有禮，沒有絲毫架子，與往日的鄰居姐姐沒什麼不同。
黎硯壓下眼底複雜的眸光，再次抬頭，已能適應，變得十分清明。
“不知娘娘召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殿內只有他們二人與程明姝信得過的宮女，程明姝便也不再偽裝，肅色道：“請黎小太醫前來，是有樣東西想讓你看看。”
八仙桌穩穩放在殿內中央，其上放置一枚精緻匣子，匣子四面雕刻花卉，紋理清晰。
程明姝與黎硯對坐八仙桌兩側，她伸出纖長手指扣開木匣。
匣子內是一枚破碎成三瓣的蓮花玉佩。
宋佩英的側殿安插了她的人手，想要將破碎的玉佩偷龍轉鳳地拿出來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瞧瞧，屆時再還回去便能無知無覺。
程明姝看向黎硯，“勞煩你瞧瞧，這枚玉佩有股奇香，可是沾染了什麼東西？”
她端肅的神色讓黎硯也打起精神，黎家世代從醫，黎硯從小耳濡目染，在醫道上有著卓絕能力，否則也不可能以弱齡入太醫署，成為最為年輕的御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