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房門終於開啟了!
白芷面上一喜,急忙側身而入,小心謹慎地將晚膳放在桌上。
而後他點亮蠟燭,一豆燭火將室內照亮,光影在牆壁上晃了晃。
沈墨尋靜靜地坐在西次間的書案前,一豆燭火實在微茫,只照出他半面愁容,另一面沉在陰影裡辨不清,卻讓人感受到溢滿的落寞與哀傷。
桌案上擺滿了五花八門的書卷,經史子集,各類皆有。書卷會不時改換,但惟有陳設在正東方向的一列木雕,從不會改變。
那木雕從左到右數過,共有七隻。
最左邊的那隻木雕,形狀生硬,染色並不均勻。雕琢手法極為生疏粗淺,可見是初學者的稚嫩嘗試。
第二隻木雕相較第一隻,已有了些許進步。線條略微流暢了些,木雕的面容也更清晰了幾分。
眉梢眼角的弧度更加自然,似有了一絲淡淡的情思。羅裙的紋理也能看出幾分流暢。
第三隻木雕又精緻了些許,女子的神韻愈發凸顯。眉如春日新柳,彎彎嫋嫋;眼眸恰似一泓秋水,波光瀲灩,烏髮鬆鬆挽就,嫻靜姣好。
如此這般,一隻比一隻雕刻得精美,直至最後一隻,已然能將那女子的神韻雕刻出八分。
女子的模樣愈發鮮活,面容瑰豔絕美,溫婉親和。
七個木雕刻得皆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
白芷的目光在那一隻只木雕上緩緩遊移,心中恰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雜陳。
“世子,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你姑且放著。”
沈墨尋骨節分明的手握住那擺在最右側、雕刻得最為精緻的木雕。
胃部的劇痛再次席捲而來,像是被一把匕首插進肚腹不斷攪弄,攪碎五臟六腑。
他眉頭緊皺,忍著疼握緊木雕,另一手從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絲帕,輕輕地在木雕上擦拭本不存在的灰塵。
動作卻極為認真細緻,仿若對待的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明姝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未曾有過絲毫改變。” 虛弱的聲音低沉得沙啞。
“她總是對街邊小販叫賣的那些泥人、木偶和磨喝樂喜愛有加。”
“猶記往昔家宴之時,她曾笑語盈盈地央我為她雕琢一個,當作生辰之禮。”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滿目悵惘。
“那時的我一心撲在科舉備考之上,整日埋頭於書海經卷之中,哪有多餘的時辰與精力來雕琢木人。”
“更何況我本就手藝粗陋,又怎敢奢想能雕出明姝的模樣?豈不是玷汙了她?”
昔日提筆握書的手,去擺弄雕刻刀具,總歸是有些力不從心的。
科舉之後,他在無數個夜深人靜之時,獨自對著一塊塊木料反覆琢磨、嘗試,從一次次的失敗中汲取經驗,那雙手漸漸變得熟練起來。
他學東西很快,但雕琢木人時卻總覺太慢。
“我終於雕出滿意的木人,心歡喜地期待著能將它親手送至明姝面前,可命運弄人,她已不在我身邊了……”
那隻木雕連同其餘的幾隻,都被他封存起來,再也送不出去。
“世子……”白芷跟在沈墨尋身邊多年,聽到他的自我剖白,感同身受般悲愴難受。
皇宮大內朱牆環繞、禁衛森嚴,沈墨尋想要見程明姝一面難乎其難。
他暗中佈局,得知今日尚乘局特意籌備馬車,便猜測陛下或許微服出巡。
但他到底是不確定的,陛下此番出行會不會攜明姝同往。
但他不放過微渺希望,毅然決然派人守在東華門。
終於,他得知訊息趕到花燈會,瞧見了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