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尋來到窗前，只見一個梳著雙環髻的黃裙小丫頭站在窗外，手裡撿了他遺落的信箋。
沈雁兒是沈家最小的孩子，乃榮國公妾室所出，是沈墨尋的庶妹。
她年歲最小，又乖順伶俐，一張嘴便是機靈的吉祥話，備受榮國公的喜愛。
“雁兒把東西還給兄長。”
沈雁兒六歲了，早已開蒙，在公府的教養下不會不知輕重。
但沈墨尋對信箋格外看重，憂心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沈雁兒眨巴著葡萄似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念著上面的墨字。
“浮雲吐明月，流‘景’玉階陰……哥哥，這個字是不是念‘景’呀？”
六歲的孩童尚未完全識字，卻又好學。
沈墨尋微微苦笑，輕聲糾正：“是‘流影玉階陰’，雁兒，快把信箋還給哥哥。”
得了答案的沈雁兒乖巧地點點頭，踮起腳尖，將信箋從窗戶遞還回去。
沈墨尋翻來覆去地檢查，確認信箋沒有損壞，方舒了口氣，安放回玳瑁盒子。
小手扒著窗臺，看著沈墨尋，歪著頭問道：“哥哥，你為什麼不開心呢？今兒爹爹孃親還有姨娘，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顏。”
沈墨尋沉默不語，半晌，才輕聲道：“你還小，說了也聽不懂。”
沈雁兒卻不依不饒，眨眨眼睛，正兒八經地說：“誰說的，雁兒懂，讓雁兒猜猜哥哥是因為明姝姐姐才不開心的，哥哥想娶的是明姝姐姐，對不對？”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稚齡孩童一眼看穿。或許旁人並非看不出來，只是都裝傻充愣，不願點破罷了。
沈墨尋啞然失笑，並不否定便是預設。
沈雁兒見猜對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手伸進腰間繫著的荷包裡，掏出一顆窩絲糖，遞向沈墨尋。
“哥哥，你別難過，糖好吃，吃糖就會開心了。”
孩童小小的手攥著一顆窩絲糖，隔著窗戶想要遞進他的掌心。
沈墨尋一愣，看著妹妹手中的糖，隨即板起臉，嚴肅道：“你是不是又偷糖吃了？小心牙齒都蛀光。”
沈雁兒就因常常偷糖吃屢教不改，弄得牙疼，壞牙是乳牙換掉後才不疼的。
但家裡對她看的更緊了，無論平日還是過年過節都不許她吃太甜。
沈雁兒好心安慰卻被哥哥當場抓包，立時眼珠兒一轉，“哎喲，我忘了課業還沒寫完呢，哥哥再見！”
幸虧她扒拉在窗臺外邊，才容易逃出去，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沈雁兒逃走了，那枚窩絲糖卻被留在窗臺上。
沈墨尋的書房日日有下人灑掃，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他看著那拇指大的窩絲糖很久很久，拿起來剝開外面包裹的油紙，放入口中。
雁兒何時學會了撒謊，這糖明明很苦，苦到了心間。
……
景仁宮主殿。
程明姝俯臥在貴妃榻，薄衫半解，露出一側肩膀。
蓮杏手持玉白瓷盒，用犀角板蘸取藥膏，輕盈如羽，專注地為程明姝塗抹傷疤。
碧玉藥膏清新的香在空氣裡瀰漫。碧蘿從殿外趕來，將其他宮人都揮退，只留下蓮杏。
碧蘿來到貴妃榻前，屈膝稟報：“娘娘，前些日子您讓玲瓏宮的耳目和蘇才人多多留意沈美人，今兒終於傳來了訊息。”
“沈美人今日可有些不同尋常，她的貼身宮婢蘭兒時常去永寧宮，五日裡有四日，走動十分頻繁。”
程明姝黛眉微蹙，“宋佩英那兒有無動靜？”
碧蘿搖首，“宋美人就住在咱們宮的側殿，她如往常一樣並無動靜，也不去沈美人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