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紅綢,與二十年前吊死新娘的喜帕一模一樣。
怡紅院頭牌小桃紅的廂房飄著異香。沈墨生對著菱花鏡為她描眉,筆尖硃砂突然在眉心凝成血珠。
\"姑娘可知這是什麼香?\"他指著鎏金博山爐裡升騰的紫煙,\"龍涎香混著曼陀羅,聞上三個月,再烈的性子也成綿羊。\"鏡中美人瞳孔驟縮——這正是她當年被拐時聞到的迷香。
老鴇張四娘撞開門時,正看見小桃紅袖中滑落的硃砂符。這個滿臉脂粉的老婦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怪笑:\"我當是誰,原來是沈家小崽子。\"她腰間的翡翠煙槍猛噴黃煙,二十年前就是用這杆煙槍,她把沈夫人騙進青樓。
沈墨生不閃不避,任由黃煙纏身。張四娘正要上前,忽見滿地硃砂無風自動,沿著她描眉的筆跡爬滿牆壁——那根本不是胭脂,而是浸過黑狗血的符灰!
子時梆子響,怡紅院突然傳來琵琶聲。路過的更夫看見閣樓窗紙映出數十個女子身影,她們手持剪刀追著個肥胖婦人。天明時分,張四娘被發現掛在城門樓上,身上纏著七七四十九根琴絃,每根都繫著個姑娘的生辰八字。
\"沈畫師可知這尊玉佛的來歷?\"寶通當鋪內,孫掌櫃摩挲著羊脂白玉,眼角那道刀疤微微抽動。二十年前他帶人洗劫沈家時,正是用這尊玉佛砸碎了沈老太爺的天靈蓋。
沈墨生凝視著當票存根,突然輕笑:\"掌櫃的最近是否總聽到馬蹄聲?\"他掀開櫃檯後的幔帳,露出個紙紮的赤紅馬頭——這正是江南方言中\"紙馬\"的諧音\"治惡\"。
孫掌櫃暴起奪刀,卻見沈墨生揮袖潑出墨汁。黑霧中浮現數十個無面紙人,每個心口都貼著帶血的當票。最駭人的是紙馬關節處的竹篾,竟刻著四大惡人的生辰八字。
\"您當年不是最愛說'死當活當,閻王賬本'?\"沈墨生點燃火摺子,\"今夜就送您去對賬。\"烈焰騰起的瞬間,紙人馬嘶鳴著撲向孫掌櫃。更夫聽見當鋪裡傳出打算盤的噼啪聲,竟與二十年前沈家算盤被砸碎時的聲響分毫不差。
七日後恰逢清明。沈墨生站在荒草蔓生的沈家老宅前,將四張染血的契約投入火盆。火舌躥起時,他腕間那道刀疤突然沁出血珠——這是當年躲在米缸裡被砍傷時留下的。
雨幕中走來個撐傘的道人,正是那日扮作更夫的幫手。\"因果已了,師弟該回山了。\"道人望著遠處煥然一新的古鎮,\"只是這'鬼畫'之術終究損陰德...\"
沈墨生笑著展開最後半幅畫。原本猙獰的四惡人畫像正在火中消融,漸漸露出四個孩童放紙鳶的清明圖景。雨滴打在畫紙上,竟洗出二十年前沈家小院的海棠花。
\"師兄你看,\"他把畫軸拋向雨中,\"髒墨洗淨了,才是人間本色。\"
火光漸熄時,青石板上只餘半截桃木畫筆。有人說在鄰鎮見過個畫糖人的俊俏後生,他畫的關公舞刀會轉眼睛,畫的嫦娥奔月能飄桂香。更奇的是惡人買去糖畫,總會莫名化成一攤糖水。
只有那賣風箏的老頭記得,每逢清明雨落,總有個戴斗笠的青年來買白紙鳶。紙鳶飛得再高,線頭始終系在沈家老宅的斷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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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