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蕾斯膽子越來越大,終於發展到去擁吻她的姑母了。一天,她懺悔到了高潮,她裝作似乎在病人的眼神裡發現了一絲憐憫,便跪著前行,然後站起來,用狂喜的聲音喊道:“您饒恕我了!您饒恕我了!”接著,她在這個不能讓頭後仰的可憐老婦人的前額和兩頰上吻了幾下。泰蕾斯的雙唇觸碰到了一塊冰冷的面板,心中很是厭惡。但她想,這種厭惡也像眼淚和悔恨一樣,是平息神經的好方法。於是,她每天出於懇求饒恕和減輕自己苦痛的需要,繼續親吻她的姑母。
“啊!您是多麼善良啊!”有時她喊著說,“我看得很清楚,我的眼淚使您感動……您的目光充滿憐憫。我已得救了!”
她把頭靠在姑母的兩膝上,用溫柔的撫摸煩擾她,吻她的兩手,裝起高興的樣子,對她微笑,並流露出熱情來侍候她。過了一段時間,她竟然相信了這喜劇的真實,想象她已獲得了拉甘太太的寬恕。她在拉甘太太面前起勁地說著,她感到得到她的寬宥是多麼幸福。
對瘋癱者這實在是太殘忍了,她幾乎被氣死。洛朗早晚都要把她從床上抱起或放下,她心裡已夠厭惡和煩躁的,現在她的侄女來吻她時,她有著同樣的感受。她只能忍受這出賣和殺害了她兒子的無恥女人的齷齪撫摸,甚至不能用手揩拭去這惡婦留在她面頰上的親吻。在很長的時間內,她會一直感到這些吻灼燒著她。她就這樣成了殺害卡米耶的兇手的玩偶,讓他們穿衣並左右轉動,完全由著他們的需要,被當作自由支配的玩具。她在他們的手掌裡毫無生氣,彷彿內臟裡只有乾燥的粗糠。其實,她的內心還依然完全活著,一接觸到泰蕾斯或洛朗的皮肉,就感到抗拒和破裂的苦痛。最使她痛苦的是少婦那無情的嘲諷,她居然聲稱在她的眼神裡能看出她在發善心,事實上,她的目光中只含有想用天雷來擊死她的復仇思想。她時時刻刻想作出努力,想發出抗議的喊聲,她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眼睛裡。但是,泰蕾斯有自己的打算,她每天要重複無數次說她已受到寬恕,她以加倍的溫柔撫摸姑母,而不願意猜測她的真意。老太太從此以充滿苦辣和無能的憎恨生活在溫順的侄女面前,後者總尋找可敬的溫柔來報答她的仁慈——泰蕾斯所謂的“上帝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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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出牆》29(2)
每當洛朗看見他的妻子跪在拉甘太太面前時,他就粗暴地拉她起來。
“別演戲啦,”他對她說,“難道要我也像你一樣痛哭或跪在地上嗎?……你故意做這些來煩擾我。”
泰蕾斯的懺悔使他非常不安。他的同謀在他旁邊跪著,哭紅了眼睛,苦苦地哀求。從此以後,他就更加痛苦了。這活生生的懊悔景象的確又增加了他的恐怖和不舒服,這分明是永恆的責備。再則,他害怕或許會有一天,他的妻子在痛悔之餘,把一切向外洩露。他寧願她仍然是冷冰而固執的,氣急敗壞地對他的指責進行辯解。可是,她竟改變了策略,心甘情願地承認自己的一份罪責。她控訴自己,裝出軟弱和恐懼的樣子,以自卑和熱情的態度去懇求得救。這態度激怒了洛朗,每晚,他們的爭吵就變得更加激烈,更加可怕。
“聽著,”泰蕾斯對她丈夫說,“我們是罪大惡極的人,如果我們想過幾天安逸的日子,就得懺悔……看吧,自從我哭泣以來,我平靜多了。照我的樣子做吧。我們犯了一件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們罪有應得。”
“呸!”洛朗粗暴地答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知道你詭計多端,又很虛偽。如果這會使你高興的話,你就儘管哭吧。不過,我只求你要哭時別妨礙我。”
“啊!你是壞人,你拒絕懺悔。你是懦夫,你對卡米耶背信棄義。”
“你想說我是唯一的罪人嗎?”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有罪,我比你更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