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已經傳開了,天子要傳他回京,可未必是要給他一個好歸宿,無非是要看看此人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竟敢和地方掌兵將領勾結,坑壑一氣。
如果不是此人,只怕李信那馬賊也未必能夠如此容易便在三四年間輕易的掌握了江南局勢。
李進福聳動著鼻子,室內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騷臭,這是久病之人室內特有的氣息。看著病榻上一臉灰敗,連面相都走形了的高時明,李進福嚇了一跳,他原本以為會見到一個養的白白胖胖,面色紅潤,躺在床上裝病的高時明,哪曾想竟會見到這個場面。
“高公,高公?”
李進福捏著鼻子喚了幾聲,病榻上形容枯槁,走了樣的病人這才有了一星半點的反映,好半晌才費力的抬起眼皮,又看了好一陣,喉嚨裡才含混不清的發出了一陣聲音。
“是,是進福啊,你,你怎麼來了,咱家,咱家這是在做夢麼?”
高時明虛弱的幾句話聽得李進福一陣揪心,就怕他突然間一口氣喘不上來再死過去。
“高公,您不是做夢,進福來看您了,萬歲爺說他想你了,要接您回北京去呢!”
“甚?萬歲爺想我了?”
一句話至此,高時明竟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從乾癟發青的眼窩裡噼裡啪啦滾落。
此情此情,李進福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也忍不住眼眶紅了起來。他們這些宦官都是苦命的人,雖然活著的時候斗的你死我活,但死了以後卻都是一個下場。
看到當初在宮裡威權赫赫的高時明今日這般慘況,他生出來的倒不是幸災樂禍之心,更多的是一陣陣的心悸,彷彿眼前此人就是自己將來的下場。恍惚間,李進福似乎又記起了十幾歲剛進宮的日子,高時明那時也不是首領太監,對他還頗為照拂,怎麼二十幾年下來,就落得現在這種關係了呢?
紫禁城裡這些宦官們,雖然一個個喜歡任個乾親,但真能從一而終的卻鳳毛麟角,倒是乾兒子扳倒老太監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同為身體有缺憾的男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時又奇怪微妙的很,正如現在,李進福心底裡竟湧起了罕有的感同身受之意。
“萬歲爺,老奴想您了啊……”
哭了幾聲之後,高時明忽然沒了聲氣。李進福被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又是怕打胸脯,又是按壓人中,旁邊此後的家奴丫鬟們也手忙腳亂的忙活著。好半晌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的高時明才長出了一聲,睜開眼睛。
李進福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心道,看著高時明眼下這個德行,別說到北京了,只怕還沒等處應天府地界,就得嚥了氣。到時候,帶著死了的高時明回去,難保不會有人藉故大做文章。
思來想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
“高公好生養病,待來日恢復,再返京不遲!”
甦醒過來的高時明只哽咽嗚咽,喉嚨裡咕噥著,也聽不清究竟說的什麼。
李進福覺得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便起身告辭。走了幾步,又將高時明的官家叫到身旁,低聲道:“這幾日找個機會,讓高公寫好遺表,咱家返京時,一併帶回去!”
官家也做悲慼狀,連連點頭,直到將李進福送出大門去,才回到高時明的臥房。
再看高時明已經與剛才判若兩人,雖然同樣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但一雙眸子李卻透射著灼人的光焰。
“老爺,你這身子骨,又何苦如此作踐自己呢?李進福交代小人,讓您抽空寫遺表!”
“若不如此,如何能騙得過那李進福?”
高時明的聲音有些發冷,但也帶著虛弱。紫禁城裡不知有多少人盼著他死呢,只要回了北京城,就算鎮虜侯也庇護不得他,誰讓他是天子家奴呢?為了不坐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