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方孝孺的人立刻長篇大論起來:
“衛王見識卓遠,今大明百業待興,蒙元竄居塞外,實應以振興中華號令天下。”
“然華夷之辯,自古有之。非我族內,其心必異。唐太宗英明神武,始稱四夷之人,同枝共葉,但幾遭突厥暗害。終是以為,外夷如同禽獸,畏威而不懷德,不可以德服之。”
“陛下多次對蒙元降旨開恩,仍不服教化,對內地多有襲擾。且蒙古諸部除退居塞外,極西之地仍有成吉思汗後裔各大汗國,聲言為蒙元復位張勢。”
“北元皇子買的裡八那,為陛下所俘,封為崇禮侯,遣返蒙古,竄居漠北,妄自稱帝。”
“北元萬戶納哈出為陛下俘獲,後放回遼東,近年來襲殺我遼陽軍民何止數萬?混一戎華,終是知易行難。”
那方孝孺真不虧是明初第一大儒宋濂高徒,針對朱植的觀點是先揚後抑,同時也是引經據典,居然還知道中亞的蒙古勢力,見識著實不淺。
老朱問道:“以你之見,對蒙元還是要打!那兵從何來?將從何來?糧從何來?”
顯然,老朱對方孝孺的對答並不滿意。
大明建立二十年來,幾乎年年北伐,不僅沒消滅殘元,反而導致江北經濟恢復緩慢,國力損耗太大。
特別是洪武五年第二次北伐,大明動員十五萬騎兵,三十萬匹戰馬,三路遠征漠北,百戰百勝的中山王徐達率領的中路軍在嶺北幾乎全軍覆沒,老朱外甥李文忠帶領的東路軍在漠北草原幾乎損失全部戰馬。
只有宋國公馮勝率領的西路軍在甘肅河西一帶獲勝,如入無人之境。那還是因為甘肅本來就沒什麼人口了,整個河西人口還不到十萬人,打下來後只好併入了陝西省!
如今全國戰馬剩下不過五、六萬匹,大明人口不升反降,也從最初的六千萬降到現在的五千七百萬,僅以東南一隅人力、物力如何支撐繼續北伐大業?
“陛下英明神武,雄邁漢唐,自有定國安邦之計,振興中華也是指日可待。臣只是對混一戎華尚有疑慮。”
方孝孺見老朱有些疑慮,又老練圓滑地補充了一句。
朱植經過一陣思索,這時也整理了好思路,朗聲答了起來:
“華夷之辯乃一人兩面,而非一物兩體。”
“四方諸夷如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自然如同陛下之言,與華夏之人無異,萬民皆為一體,既無華夷之別,何來華夷之防?大唐皇帝乾陵墓前六十一胡將像,即為明證。”
“胡人十歲能騎馬。大明也可利用蒙古將士之驍勇開疆拓土,如同利用江南能工巧匠營造宮室,同為振興中華效力,只不過分工不同而已。”
“如果不知禮義,心謀不軌,即使為漢人,也有一人兩面。如胡惟庸之輩,名為陛下鄉黨,然而貪婪狡詐,淪為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故華夷之別不在言語,不在服飾,也不在地域,而在教化,在忠誠,在責任。華夷之防不在種族,而在人心。”
朱植畢竟紮紮實實地學過好多年的歷史,回答起來同樣旁徵博引,析事明理也是入木三分,所舉例子更是險陡,所提胡惟庸案,那可是大明朝的政治禁忌。
方孝孺被懟得立馬偃旗息鼓,不敢再言語。
老朱不由欣慰地多看了這個臭屁兒子幾眼,自豪地看看周圍一幫臣僚。
他雖然沒有說話,喜悅之情卻是溢於言表,好像是在顯擺:“誰說我的臭屁兒子不愛學習!你們看看,就連宋濂高徒、江南士林領袖都被朕的兒子懟得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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