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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鴨子也撞倒在牆根下,後跟進來的幾個人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一民漲紅著臉站在那裡,望著跌倒在地的黃髮女人說:“對不起,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黃髮女人在鬨笑聲中爬起來。她那天藍色旗袍的下大襟被扯開,寸半高的領子開了線,一隻高跟鞋也摔得老遠。這副狼狽相,使屋裡人又大笑起來。

黃髮女人自己低頭看看,也忍不住笑起來。這時那位外國大個子男人,忙小跑著過去揀起甩在一旁的高跟鞋,送到黃髮女人腳下。

黃髮女人叫劉別玉蘭,是個混血兒。她的父親是中國人,叫劉洪福,母親是俄國人,叫別拉斯卡娃。她為了突出自己的特點取了個名字叫劉別玉蘭。這樣的混血兒在當時的哈爾濱是比較多的。他們多數很漂亮,就像這位劉別玉蘭這樣。她把東方人和西方人的優點都集中於一身,面板是白的,眼珠卻是黑的,睫毛長長的,嘴唇紅紅的,而最好看的是鼻子,長得不大不小,不肥不瘦,比西方人的小,比東方人的大,誰看著都順眼。而且在直直的鼻樑下邊,還有一點非常協調的小彎,這就更增加了她的嫵媚。

那位過來給他揀高跟鞋的外國人,是個白俄,劉別玉蘭的第三任丈夫,叫謝捷爾斯克。他在北方劇團裡搞舞臺美術設計,有時根據需要,也客串登臺。每逢這時他就可以多撈一筆外快,戲如果叫座,他就能多分到一些戲票,等於賺了雙份工資。但無論賺多少錢,都不夠他半月花的,這個沙俄伯爵的孫子,宮廷畫家的兒子,從小享受慣了。

還有那位拿著菜刀跑進來的刀條臉的男人,他叫何一萍,是北方劇團的反派演員。當時上海有一位專演反面人物的電影演員王獻齋,正紅得發紫,大受觀眾歡迎。何一萍因為長得和王獻齋差不多,都是刀條臉,就拼命地模仿人家,靠著他的一點鬼聰明,居然學得很像,這樣觀眾也就喜歡上他了,管他叫北方王獻齋。他也洋洋得意地以此自居。由於他擁有一群觀眾,也成了北方劇團的主要演員。他自認為可以在柳絮影面前獻點殷勤,取得她的歡心,進而佔有她。但柳絮影一點也沒把他看在眼裡。他倆在戲裡總是搭配成對立的雙方,用兒童看戲的歸類法,就是柳絮影演好人,何一萍演壞蛋。當好人受壞蛋威逼的時候,柳絮影經常要打何一萍的嘴巴,正像我們在戲裡常看見的那種場面一樣:受侮辱的年輕女人憤怒了,掄起手臂,狠狠地向欺凌她的男人打去。這種打本來是假的:女的將手一搶的時候,男的也忙抬手,表示要捂自己的臉。就在這一搶一抬的剎那,兩隻手接觸在一塊了,隨著這一觸而過的瞬間,發出了啪的清脆響聲,然後女的手順著男的臉腮飛過,男的手捂在自己的臉上,打好了看不大清楚是假的,打不好觀眾就要笑,破壞了劇情,而往往是打不好的時候多。但柳絮影打何一萍,每次效果都很強烈,響聲清脆,表演逼真。不,用逼真這個詞來形容是不準確的,因為她是真揍啊!有時卸完裝,何一萍的腮幫子還能看見手指印子,但他卻表現得毫不在乎,他說:“為了藝術的真實,效果的強烈,這一巴掌算什麼,捅一刀我也能受得住,為藝術可以犧牲一切嘛。”

遇到這時候,柳絮影就笑著加上一句:“好,說不定多咱我就捅你這個壞蛋一刀,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何一萍一聽,馬上就會把脖領子扣一解,雙手扒著衣領往兩邊一分,露出胸脯子說:“好,現在就捅,這裡面是紅彤彤的心,這顆心早就屬於你了,請你把它拿去吧。”

這時柳絮影就會一皺眉說:“一邊去吧,還紅彤彤的心呢,黑得都快爛了,有味了!”說完就會轉身走開了。

對這些行動和細節,塞上蕭是最敏感了,他特別討厭這個何一萍。有時回到宿舍就忍不住和王一民叨咕叨咕,王一民也就知道了。

屋裡的人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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