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許多廢棄的輪胎;它們有的融化了粘連在馬路上;公路的水泥已經裂開了,就像乾涸的稻田那樣。一眼望去除了屍體,就是一些不知道從哪裡滾下來的大石頭;公路距離山很遠;也許這些石頭是頭天上掉下來的;沒人會去在意這些石頭從哪裡來。
一些車子還保留著他們出事時候的樣子;有的側翻,有的車頭完全被撞毀,男人看了眼路上沒有其他的人,他帶著兩個孩子去車子上翻找東西。也許那裡被很多人搜找過,能用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他們什麼也沒有找到,三天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任何能吃的東西。男孩有點走不動了,他的鞋子破得厲害,大腳趾都露在外面,上面滿是黑灰色的泥巴,他坐在一個輪胎上懷裡緊緊抱著槍,一言不發。
女孩也坐在那裡沉默,這幾天他們很少說話,離開了厄瓜多小鎮之後,他們的內心或多或少都有了很大的波動,他們都沒有談到那個小鎮。可是男人和他們不一樣,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留在那裡,那個小鎮讓他缺乏安全感,他習慣了流浪,不停地翻找食物,他寧可擔心吃的問題也好過時刻處在被殺死的恐懼當中。
他開啟了一輛安全氣囊全部開啟的汽車,將氣囊割破,然後取了出來,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塵,試了試韌性,然後他將幾塊氣囊的材料拼接了起來,疊好塞入揹包裡。
男人看了眼手錶,已經是傍晚五點了,天色很暗,天上噼裡啪啦落下雨滴來,公路上的塵土都在雨滴的攪拌下冒起一個個渾濁的泡泡,就好像下面有許多小魚在吐氣。
男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路快跑,他們找到了隱蔽的兩輛車的角落作為據點,男人迅速拿出剛才準備的氣囊材料當做遮雨布,他將氣囊固定好,然後和兩個孩子擠在下面,他們看著雨落下來,夜幕降臨,就像無數個他們經歷過的夜晚那樣。
頭頂噠噠噠的聲音讓這個死寂的黑夜顯得不那麼冷清可怕。男人拿出汽油燈,在背風處,靠近汽車的底下點燃了,火苗微弱得竄起來,他打破了沉默,他說:“孩子們,今天晚上我們點燈。”
可是孩子們並沒有因此高興。他們覺得胃液都快燒穿了他們的胃。他們誰也沒敢提到食物的事,因為越說越餓,從前他們還能看著圖片想象自己吃過東西了,可是現在他們顯然沒有這個心情,他們三天沒吃東西了,只喝水,他們最多五天沒有吃過東西,所以現在還不是最糟糕的。
但是他們能說點別的,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男孩說:“爸爸,我們為什麼不到車裡面去休息?那裡不會淋雨,而且乾燥。”
男人說:“你姐姐不喜歡狹小的封閉空間。”
男孩不做聲了,他很懷念在小鎮上度過的幾天舒適的生活,他很想念他的小夥伴湯姆克斯,他說:“爸爸,你說湯姆還活著嗎?”
男人說:“他還活著,亨利救了他。但亨利死了。”
男孩哦了一聲,聽到亨利死了,他覺得挺難過。
女孩也加入了談話,她問:“爸爸,諾丁他還活著嗎?”
男人說:“死了,因為你還沒被救上來,他不想點燃炸藥。所以王陽殺了他。”
這是他們兩天以來第一次談到那個小鎮以及小鎮上的人。
他們已經能夠坦然地談起了。
然後他們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女孩說:“爸爸,我告訴了諾丁我喜歡他。我想我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男人說:“不,你會喜歡別人的。”
女孩很堅持:“我不會。”
男人也很堅持:“你會。”
女孩說:“為什麼你認為我會?”
男人說:“我就是知道。”
男人說:“睡吧,明天我們就能找到吃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