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草原的請求,封赫連錚為呼卓十二部大汗,承順義王爵位,回草原接位,並下詔嚴詞斥責金鵬部首領達臘,要求其立即交出刺殺老王的兇手,並歸順新王。
詔書是堂皇冠冕,但誰都知道,草原部族彪悍,只相信勝者為王,赫連錚這個順義王如果不能鎮服草原之亂,那就是個空頭聖旨,保不準自己都落不得全屍。
赫連錚當即點齊屬下回奔草原,臨行前向鳳知微告別,鳳知微只淡淡道:“無須告別,我跟你走。”
第二日天盛帝便下了旨,封鳳知微為聖纓郡主,賜婚赫連錚,由長纓衛偏領淳于猛送嫁,即日起隨順義王前往呼卓十二部。
這個帶“聖”字的封號令滿朝震驚,鳳知微卻只將譏誚的笑意藏在溫婉的神情裡——果然,得不到的就是最神聖的。
赫連錚既喜且憂,一番心事攪擾在心說不出口,鳳知微卻只上殿平靜領旨,在眾人“可憐剛剛飛上枝頭便要去送死”的複雜眼光裡,接了旨。
那日金殿高曠,聖纓郡主昂首下階的身姿筆直,長長裙裾層層拖曳於玉階金陛,她轉身的背影寫滿決然。
那日順義王一行,自正殿出,過九龍臺,經玉堂大街,越神水門,出永寧門,離京。
那日閩南道欽差、徵南主帥、楚王寧弈凱旋迴京,欽差儀仗自長安門入,過神水門,經玉堂大街,入九龍臺,上正殿。
擦肩而過。
當欽差大臣的馬蹄,踏上送嫁隊伍的滿地紅絹,帝京已成回憶。
當欽差大臣於金殿拜謝聖恩,接受那一系列的賜宴、論功、封賞……在帝京的繁華風流裡再次呼風喚雨時,聖纓郡主長長的馬隊,已經行往千里寥廓的草原。
草原的風,很硬,很涼。
鳳知微站在波光粼粼的昌水邊,看著夕陽漸漸將自己燒盡,看著細碎的水光漸漸歸於黑暗,良久,慢慢的笑了下。
她輕輕從袖子裡,取出了一樣東西,方方正正,觸手細膩,不用去看,也可以感覺到上面天然生成的美麗花紋。
這世間天生美麗的東西,多半有毒。
如今她可算明白了。
風行水上,將衣袖吹得鼓盪,風裡有什麼聲音在瑟瑟低吟,卻不知道是那永在路中的雪絨漫天的蘆葦蕩在吟唱,還是夜色下安瀾峪的海,潮起潮落生滅不休。
誰在聽蘆葦唱歌,誰在聽海潮賦詩,誰在聽此刻,夜風鼓盪下的昌水河。
“噗通。”
很久很久之後,水面上一聲輕響,隨即歸於寂滅。
草原的夜,深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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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不趁夜過河?”回到宿營地,赫連錚皺著眉頭問她。
“你知道為什麼不能。”鳳知微在他身側坐下,“對岸雖然現在不是金鵬部地盤,但是十二部現在內部紛亂,誰知道對岸的貔貅部不會有異心?趁夜過河,太危險。”
她端起一杯羊奶,還沒端近,就皺起了眉。
“不想喝就不要勉強自己。”赫連錚按住她的手。
鳳知微不動,眼光下垂,在那按住自己手腕上略一停,赫連錚立即訕訕收回了手。
轉開目光,鳳知微若無其事的笑笑,道:“世上事,不能總因為自己不喜歡便不去做。”
她仰頭,將羊奶一口飲盡,接過赫連錚遞來的帕子拭拭唇,對他坦然一笑。
赫連錚不說話——他知道此刻如果和她說話,她一定憋不住會將剛喝的羊奶吐出來,然後等會她還會繼續喝,何苦要折騰她。
他轉開目光,不想讓自己眼底的心疼被她看見。
知微變了。
變的不是平日的性格,她依舊溫和婉轉,依舊笑意盈盈,然而只有時時相伴於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