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渾的調子,將最後一抹餘暉吹落。
草原的冬蕭瑟而壯麗,一望無際在遠歸者的視野裡。
“今夜趁夜迴歸王庭。”宗宸看看前方不遠處布達拉第二宮的影子,“朝廷來使就在我們身後十里處,我們正趕得及在他們前一晚到。”
鳳知微默默點點頭,她已經恢復了黃臉的裝扮,比之前又瘦了點,下巴尖削,倒符合“久病”的鳳知微大妃的形象。
“有沒有遺憾?”宗宸突然問她。
鳳知微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默然半晌道:“他的命先寄在那裡,我想赫連也一定認為,殺了正主,才是真正的報仇。”
北風呼呼的吹過來,她將狐裘的領子豎高了點,只露出一雙深沉如夜的眸子。
那日辛府里長刀一劈,斬過辛子硯衣角,裂石數十,深如溝壑。
她用盡全身力氣,昭告彼此恩怨止於這一刀,再有動作,決不輕饒。
隨即棄刀而去,直奔草原,山北那邊另有一隊去接任按察使,宗宸妙手擅易容,弄個身材相貌和魏知相似的人不是難事,據傳當年他祖先承慶大帝能將一個人的臉對著自己的臉慢慢改得一模一樣,經過六百多年,宗家在易容手段上,只有更進一層,何況魏知這張臉本來就是假的。
夜色裡一隊王軍默默的出現在前方,將她迎入布達拉第二宮。
夜深,布達拉第二宮猶未眠,裡裡外外燈火通明,鳳知微知道,這是呼卓風俗,在下葬的前一夜,給即將遠行的人照亮另一個世界的路。
她攏著大氅,沉默無聲的走向後殿,遠處牛油燈的光芒射過來,她的身影長而孤獨。
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她都曾和赫連一起走過,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從那年離開草原,同行的足跡便成絕響。
五年後她回來,他已不在。
“媳婦兒!”披著黑色大頭巾的牡丹花站在門口,看見她便張開雙手撲了過來,“札答闌被我給害死了!”
這句話像是重錘,砸得鳳知微晃了晃。
牡丹花重重撲上鳳知微肩頭,嚎啕痛哭,大片大片的眼淚在黑色狐裘上洇染開一片薄涼的亮色,油燈下光芒幽幽。
鳳知微緩緩抬起手,輕輕拍著她的肩,眼神透過她的肩頭,看著那個站在牡丹花身邊的小小孩子。
今年五歲的察木圖。
那孩子靠著門邊,戴著黑色的孝帽,看見母親哭,也跟著哭,淚水朦朧的大眼睛,卻還不忘好奇的對鳳知微望著。
鳳知微拍著劉牡丹肩膀的手,在半空頓了頓。
再落下時,她的語氣痛而微涼。
“不,他是給我害死的。”
是誰不信宿命,看不見五年後的終局,徒勞的惻隱,抵不過天命的輪盤輾轉。
牡丹花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只在她肩頭拼命哭泣,從接到赫連錚死訊開始,這個堅強的女人就沒哭過,和當年庫庫老王暴斃之時一樣,她首先想到的是草原的安定和自己的責任,只有在看見那個比自己更強大的女人到來時,她的淚水,才終於一洩而出。
她臉狠狠埋在鳳知微肩頭,一遍遍嘟囔,“不該和他吵那一場的……不該和他吵那一場的……”
鳳知微剛想問她怎麼回事,牡丹花卻已經似乎發洩夠了,抹抹眼淚,道:“去看看他吧,札答闌一定很想見你最後一面。”
鳳知微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進門,有人無聲的給她打起了簾子。
她一眼就看見了廳堂正中的黑金大棺。
仁厚光明的順義大王,永久的睡在了族人用烏金為他打製的棺中。
鳳知微立在門口,一瞬間只覺得面對天涯之遠,天上,人間。
以為人生還有很長,以為以後將有很多見面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