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擔心顧南衣還在城門上,如今卻只見城門領屍橫就地,而城下近衛營中,一道黃影竄來竄去,正殺得起勁。
遠遠的看見宗宸也出了城,他接到了她的暗示,將顧南衣給哄了下去,去衝刺近衛營,接應姚揚宇的隊伍。
鳳知微不得不感嘆一下顧少爺現在真的很好說話呀很好說話。
此時晉思羽將她往城樓大旗下一推,大越這邊的人還沒覺得,天盛那邊已經開始騷動驚呼。
天盛“寧”字大旗下,有人抬頭遙遙看來。
是寧弈。
最早出城的寧弈,被姚揚宇鐵騎接著,反攻浦城來了。
此時已將黎明,這是天盛長熙十五年的第一天,日光尚未升起,城外茫茫一片的雪色背景裡,黑底金字的大旗招搖鋪展,旗下那人眸色和髮色比旗色更黑,唇色卻瀲灩如春水,深黑色大氅迎風飛舞,淡金色曼陀羅花因此分外妖豔葳蕤。
他抬頭看向城樓上。
黃底紅字的“晉”字大旗下,她一身熟悉的男兒裝扮,長髮隨隨便便挽起,臉容有些清瘦,眼眸卻水光盈盈,發上青色的繫帶和烏髮一起,也在風中柔曼招展。
這是時隔一年之後,兩人真正的以寧弈和魏知的身份,相見。
不是擦肩而過的主營之遇,不是浦園暗室的驚心之吻,不是除夕之夜火樹銀花裡,十丈外的小廝和暖棚內的芍藥。
是此刻城上城下,相隔萬軍。
人海熙攘,相望而不相近。
寧弈一直仰著頭,極其仔細的看著她,其實昨夜才遠遠見過,然而不知怎的,他就不願承認之前那在別人懷裡的女子是她,那是披著鳳知微外衣的一個假人兒,只有此刻的魏知,才是真的。
他微微的擰著眉,剛才遇見宗宸,已經知道了雙生盅的事,如今看見她站在晉思羽身側,又是當初魏知那種淡而雍容的樣子,心底隱隱便生出不好的預感。
鳳知微居高臨下,眼神在掠過一圈之後,終於轉到了寧字大旗下。
目劃日碰,各有各的深沉如海,各有各的凝定似淵,彼此都在對方眼神裡看見星火繚繞,彼此都將那繚繞的星火,放逐在心的荒蕪裡。
目光一碰,便即轉開。
“看來魏將軍你在天盛很有人望。”晉思羽似笑非笑。
“過獎過獎。”鳳知微肅然道,“在其位謀其政,區區一向是個恪盡職守的好屬下。”
“魏將軍——”
一聲悽越長喚,驚破長空,驚得兩軍齊齊罷手,便見一騎長馳而來,悍然穿越糾纏在一起的黑甲和金甲士兵,手中長槍和胯下馬蹄同時激揚起帶著血色和泥濘的飛雪,“將軍——”
馬上人馳到近前,被近衛營阻住,他的拼命拍馬跟隨來的護衛急忙上前迎戰,他卻不管不顧,自馬上飛身而下,一個撲跪在泥濘雪地上哧出好遠,頭重重的磕在地面上,“將軍!”
三聲連喚,悲憤慚悔,再抬頭時已淚流滿面。
天盛軍一陣唏噓,很多士兵悄然落淚。
近衛營愕然停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鳳知微立於旗下,看著滿臉泥濘混著淚水的姚揚宇,一瞬間素來淡定的眼神,都如風過碧湖,動盪起無聲的漣漪。
然而她隨即就平靜了下來。
晉思羽沉默著,看著那哭得孩子似的年輕天盛將軍,眼神裡有淡淡震撼——一介女子,能令這樣的男兒折服如此,那又是何等的獨步天下?
他緩緩舉起手,手中抓著搏住鳳知微的繩索,將一把刀,橫架在她頸上。
天盛大軍譁然,無數人開始張口大罵,寧弈面色一變,姚揚宇霍然從地上爬起來,跳上馬就衝著近衛營矛尖對外的鐵牆狠狠撞去,被手下護衛死命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