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沒義氣的男人都逃離了海鮮席,跑不掉的鳳知微只好硬著頭皮,對著燕太公殷勤夾給自己的那些柔軟的、帶血的、看起來很像那天爆炸之後濺落的某些部位的玩意,咬牙閉眼,麻木生吞。
真是淪落啊,茹毛飲血啊……
勉強吞了幾個,意思意思到了,鳳知微便堅決拒絕,只一口一口喝酒,不停有人輪番敬她酒,海量的魏大人,酒到杯乾。
酒敬過一輪,五大世家中其餘幾位家主對望一眼,輕咳一聲正想試圖問些正事,鳳知微突然道:“叨擾了大家這麼多酒,也該回敬,只是酒量不足,請燕兄弟代我回敬吧。”
燕懷石站起應是,眾人都一怔,燕太公表情複雜,既欣喜於欽差大人此刻對燕家的鮮明表態,又猶豫於這表態的物件竟然不是他屬意的人,老頭子愣在那裡,眼光閃動,半晌試探的道:“大人,懷石酒量怕是不成,我燕氏二房長孫懷遠,向來海量,不如由他代您回敬?”
鳳知微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一眼過去,老頭子便渾身一顫。
“燕懷遠是誰?”
鳳知微一句話震得滿桌都顫了顫,不遠處一個背對這裡一直凝神傾聽的高個子青年,僵著背放下筷子,他身邊的同桌人和燕懷瑩,臉色都一變,尤其燕懷瑩,神情憤然。
“在下的酒,不是誰都可以代敬的。”鳳知微劍既出鞘,便不會只出一半,她端了杯,推席而起,悠悠步下,“說句不敬的話,如果真要論代敬資格,只怕在座各位都不夠,更不要說燕家一個三代子弟了。”
燕太公站起來,尷尬的賠笑,鳳知微不理他,自下了階,執壺遊走於各席之間,一邊隨手給各桌斟酒,一邊笑道:“懷石兄弟不同,他和本官相識於微時,若非他一番傾力扶持,本官不能有如今際遇,是真正的布衣之交,而船舶事務司更是因他奏本於陛下,才有今日之開辦,其間種種,他居功甚偉,別說替本官代敬,就算本官今日敬他一杯,也是當得的。”
燕懷石連忙遜謝,鳳知微執了他的手相視而笑,兩人一派赤誠相對的知己姿態,那些被敬酒的連忙湊趣捧場,鳳知微便笑得越發滿意,上座世家家主們目光閃爍,庭間燕家上下相顧失色。
“共富貴易,共患難難。”鳳知微端壺回席,給燕太公斟酒,娓娓道,“做人要講良心,貧賤之交不可忘,否則便豬狗不如,太公您說是麼?”
燕太公尷尬的笑著,麻木的一杯飲盡,吶吶道:“是……是……”
“投桃報李,知恩圖報,論功行賞,獎罰分明。”鳳知微又給他斟酒,笑意溫柔,“燕家能有今日威勢,這十六字必然也是族中圭臬——太公您說是麼?”
燕太公抬手就飲盡酒,酒喝得太急,嗆了一下,連連咳嗽,鳳知微不動,執壺微笑看他,笑道:“太公可不要太激動,忘記回本官的話。”
燕懷石搶上一步,給燕太公輕輕拍背,笑道:“您老是岔了氣,好在順順就好。”
此時滿座數百人,鴉雀無聲,便是呆子也知道,這位年輕清瘦看起來還有點弱的欽差大人,竟然真的是個笑面虎,有決斷也有不動聲色的狠辣,當著南海全體世家的面,在這種場合發難,輕而易舉便將叱吒商場多年的燕太公,逼到這個地步。
眾人屏息不敢言語,數百人一時連呼吸聲都不聞,只聽見燕太公咳嗽聲空洞的迴盪,都知道這是欽差大人公然表態,燕家要是在這樣的場合拂了他面子,這事務司的總辦,就真的很難說最後花落誰家了。
燕家人臉色很難看——總辦不能丟,然而就這麼令他們深深忌諱的燕懷石上位,卻也萬萬不能。
燕懷瑩眼光一冷,便要站起身,卻被身邊的燕懷遠按住,他斜瞟著上方姿態悠遊一路敬酒過來的鳳知微,冷聲道:“小妹稍安勿躁。不必急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