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其信奉了初來乍到的上帝,還不如信奉了早已入鄉隨俗的佛祖。他後來儘管沒再堅持自己的觀點,任由她信奉了上帝,卻不知道她為什麼信奉了上帝。當他意識到她眼睛裡忽隱忽現的東西是憂慮時,他才明白她所憂慮的事情正是他所憂慮的事情,但他僅僅做到了深藏不露,她則不僅做到了深藏不露,而且在深藏不露的情況下試圖使自己變得無憂無慮。
傷愈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感謝胡四孩。出事那天晚上,胡四孩機智的舉動不但解救了他,還保全了他的黃包車。一天傍晚,彤雲炒了四個菜,他去酒鋪買了一壺酒,然後把胡四孩邀到家裡。他和胡四孩都不勝酒力,所以喝了很長時間才把一壺酒喝完。搖搖晃晃的他把同樣搖搖晃晃的胡四孩送走後,在妻子的幫助下才找到床。躺倒前,彤雲幫他*服是怕他和衣而睡會著涼,但他卻認為妻子要和自己幹那種事。
“睡也白睡,”他說,“你又不會生孩子。”
第二天,他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他急忙穿衣下床,既埋怨彤雲,也埋怨自己:
“怎麼不早點叫醒我?喝酒果然耽誤工夫!”
穿好衣服,他抬頭一看,看見彤雲託著腰部站在自己面前,不只姿勢十分奇怪,連笑盈盈的表情也異乎尋常。
“昨晚你說了什麼,你還記不記得?”
“說了什麼?四孩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邊說邊把趿拉著的鞋提上腳根,臉也顧不上洗,趴到桌上就去吃彤雲早已準備好的早飯。
“誰說我不會生孩子?”
彤雲走到他面前追問的時候,他起初充耳不聞,扒拉了幾口飯之後才猛然抬起頭來。
“你說什麼?!”他吃驚地說,“我昨晚說了什麼?”
彤雲笑而不答,充盈著淚水的眼睛裡不但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憂慮,反倒閃耀著幸福的光芒。不過,使她無憂無慮的卻不是上帝,而是花柳先生。
那是彤雲和花柳先生不期而遇的結果。一天中午,彤雲站在衚衕口一邊等候丈夫,一邊逗著寶貴玩的時候,花柳先生恰巧從她的面前走過。原以為自己的病人是一個染上橫痃隱疾的單身漢,沒想到自己最終治癒的病人卻是被翠雲樓逐出門外的一個楚楚可憐的*,這一奇人奇事不但使得花柳先生對崔六六刮目相看,還使得花柳先生格外關注彤雲,暗暗認為煥然一新的彤雲是一個註定要做賢妻良母的女人。看見彤雲逗著寶貴玩耍,花柳先生就笑著對她說,她這麼喜歡孩子,為什麼不自己生養一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花柳先生說罷這話便徑直而去,她卻後發先至,在基督教堂門前攔住花柳先生,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憂慮告訴了花柳先生。花柳先生先是笑了幾聲,然後就鑿鑿有據地說,橫痃隱疾尚無殃及生育的先例,無論男人或女人,一經治癒,便與正常男女毫無區別,反倒是一種名叫白濁的髒病禍害女人,從而使女人罕有生育現象。她對花柳先生的話半信半疑。在丈夫養傷的日子裡,當她發現自己想吐想吃酸東西時,就悄悄請教了溫玉枝;當她確信自己已有身孕,丈夫卻在酒後埋怨她不會生孩子。
“誰說我不會生孩子?”
她追問丈夫時,已經淚流滿面。崔六六這才發現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同時發現她用雙手託著腰部的動作分明是告訴他,她正在給他們孕育著兒女。可是,他卻沒有因此而顯得心花怒放,呈現在臉上的東西更多的是驚奇。他從街上給她買回來兩串冰糖葫蘆之後,呈現在臉上的東西依然是驚奇。
“洋神仙真有這麼邪門兒,不信不靈,一信就靈?”
“上帝才不邪門兒呢!不過,叫我明白我還能養兒育女的卻不是上帝,偏偏是那不信上帝的花柳先生。”
儘管彤雲認為自己的生育能力和上帝毫無關係,花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