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你還把人家作的詩,寫在扇子上呢。”錢作揖道:“誰?他是楊杏園。”富家
駒道:“可不是他!”錢作揖將舌頭伸了一伸,笑道:“我這人真是有些冒失。你
不知道,為投稿的事,他還和我透過信,我們也算個文字之交的朋友呢。”富家駒
道:“剛才你那樣看他不起,等到說出他的名字來了,你又說和他是文字之交。上
上下下的話,由你一個人包說了。”錢作揖笑了一笑,說道:“不要管這個罷。今
天特意來邀你聽戲去,快點兒吃飯。”富家駒道:“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就來。”
說畢,出去吃飯。不到十分鐘工夫,富家駒就來了,口裡還咀嚼著沒有停。伸手摸
摸臉盆架上的手巾,就拿來探嘴。一面在茶壺裡,倒了半杯冷茶,喝了一口,在口
裡漱了一漱,便吐在地下。錢作揖笑道;一早著呢,看你忙得這個樣兒。”富家駒
指著外頭,又對他搖搖手,說道:“你不知道,我們那個老三,嘴快極了。惹得他
嚷了起來,我是不要緊,弄得你難以為情。”說畢,在鐵床後面,拿出一件印度綢
的長衫來,揹著電燈穿將起來。又在書架子背後拿出一根細條兒的手杖來。錢作揖
笑道:“你也是造孽,穿了一件衣服,還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富家駒道:“並不
為的是別事。因為我白天出去,向來是都很隨便的,到了晚上,反要換衣服出去,
越發惹人家疑心。”一面說話,一面又開啟抽屜,取出眼鏡戴了,拿了一條五六寸
見方的花綢手絹塞在袋裡。正自要走,聽差衝了進來,說道:“大爺要出去嗎?還
沒有打洗臉水呢。”富家駒將手杖在地上頓了兩頓,說道:“快些,我要走。”聽
差看看那個樣子,連忙拿著臉盆走了。聽差實在沒有敢稍停一下,富家駒在屋子裡
踱來踱去,卻等得不耐煩。聽差把水拿來了,富家駒擦了一把,毛巾也沒有擰起來,
丟在水盆裡,就和錢作揖一路走出來。
走到衚衕口上,電燈杆下停著的人力車伕,早含著笑容圍了上來,問道:“先
生,要車?大森裡,石頭衚衕,遊藝場?”問個不了。這衚衕口上的人力車,專門
是拉本衚衕老主顧的,人是熟的,車子也極其乾淨,衚衕裡稍為講究些的人,把他
當自己包車用,也就很合算。這種車伕,還有一種特長,這一條衚衕,什麼人家,
幹什麼事,家裡多少人吃飯,他都明白。富家弟兄搬過來的第一天,他們就打聽了
一個清楚,原來是房東三位少爺,在這裡唸書,這當然是能花錢的,他們來了一家
好主顧,很是歡迎。富家駒一走出來,他們就認識。這個時候少爺吃完了晚飯,打
扮得丰采翩翩,這當然是去逛窯子,或者上游戲場去了。富家駒見車伕問話,說了
一聲天樂園,早就有三四輛車子搶了過來。富家駒道:“多少錢?”車伕都說:
“大少爺,你隨便給得了,您還能少給錢?”富家駒和錢作揖坐上車去,車伕拉著
車跑,一刻工夫,就到了天樂園,每人就給車伕兩角錢。
進得戲院子裡面,只見樓上樓下,滿座全是人。看座兒的四狗子,在人叢中正
和一個看客辦交涉。那看客一定要坐在前面,四狗子卻說實在沒有。他一伸頭看見
富家駒,連忙走著迎上前來,說道:“富大爺,您怎麼兩天沒來?您的位子,我都
留著,可沒有敢賣。”富家駒也沒作聲,只笑了一笑,到了第三排上,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