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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夫名屠岸夷,屠岸賈當為其後代)。最後想是由於趙嬰齊的斡旋,在公孫杵臼付出生命的代價下,趙氏孤兒終於平安回到母親身邊,而程嬰則自殺以謝友人,趙朔一支遂以兩人為祭祀物件。作亂是滅門的罪名,莊姬捏詞告發趙同、趙括,明顯是要置二人於死地,單為情人拆散的緣故,不至於下此毒手。其中正透出了“深仇大恨”的訊息。

話說回來,趙莊姬通姦叔伯、挾嫌誣告,趙氏家族內部喋血紛爭,畢竟都是大辱門風的事。“為尊者諱”,自成為趙氏後人的任務。所以即使以上的推測成立,我們讀到的《趙世家》也仍是另一副筆墨。一段歷史需要福爾摩斯式的尋繹,到頭來卻是歐·亨利式的結果,以至尋常的命題也成了偽命題,這正是“趙氏孤兒”故事特有的景觀。

本書彙輯了“趙氏孤兒”題材的作品,其中紀君祥的《趙氏孤兒》雜劇,無疑是最著名的代表。紀君祥,元代大都(今北京)人,作有雜劇六種。《趙氏孤兒》,《錄鬼簿》載其題目正名為《象公逢公孫杵臼 冤報冤趙氏孤兒》,“象公逢”三字實為“義逢義”之誤。元雜劇的“題目正名”其實是劇場掛出的廣告詞,未必是作者所撰。

元雜劇有趣的地方,是觀眾不需要也得不到任何懸念,因為搬演到舞臺上的,十有八九是人們耳熟能詳的題材。這頗像舊日的京戲,入場的看客對劇情早已瞭然於胸,卻照樣坐在臺下津津有味。作者無需在情節上投入多少創意,他們所全力搏兔的是在曲詞方面,在曲牌格律的限制中信步遊行,追求一種既酣滿又尖新、既通俗又雅化的文字效果。譬如描摹孤兒的一段:“骨碌碌睜一雙小眼兒將咱認,悄促促廂兒裡似把聲吞。緊綁綁難展足,窄狹狹怎翻身。他正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成人”兩句便是對俗語的巧妙翻用。後代文人對元曲的青睞,也往往在這一點上。

由此可知,元雜劇的歷史劇,不是照著書本寫,而是照著故事寫,不是將歷史寫成歷史,而是將歷史寫成傳奇,與其視為教科書,毋寧看作活化石:劇中所寫的內容,正代表了當時民眾對某一史實的普遍認知,顯示了傳說在流傳過程中的實際水平。《趙氏孤兒》雜劇將事件前移到晉靈公時期,將屠岸賈寫成與趙盾平起平坐的大將軍,程嬰寫成草澤醫生,公孫杵臼寫成退休宰輔,韓厥寫成屠岸賈門下的守將之類,都未必是紀君祥的發明。舉個旁證,劇本安排程嬰被迫親手杖打公孫杵臼,二人儘管有預料在先,杵臼還是差點屈打成招,終於“一句話來到舌尖上卻嚥了”。這種戲劇處理無疑成功地增加了緊張氣氛,然而在“狸貓換太子”題材的元雜劇《抱妝盒》中,陳琳同寇侍御為了保全襁褓裡的太子,也進行了同樣情節的表演,可見專利權並不獨屬一家。只有第五折讓魏絳代表國君為趙氏平反,才是劇作者的創造,因為元雜劇演員不允許穿著帝王的服裝上臺。歷史上魏絳同“趙氏孤兒”唯一沾邊的地方,是趙武日後從他手中接替了上將軍的位置,從中也可隱見當時民間傳說中這一故事的下限。

導讀(8)

上述這些說明,並無貶抑紀君祥創作成就的意思。《趙氏孤兒》雜劇,確實是中國戲曲史乃至文學史中上等的傑作,而且同唱詞的質量毫無關係。作品最大的成功之處,是讓程嬰和公孫杵臼真正成為“趙氏孤兒”故事的主角。我們讀《史記》中的程嬰、杵臼,印象最難磨滅的是他們的這段對話: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這正是成語“勉為其難”的出處。這種兩人之間的密談,用錢鍾書先生的話來說,便是“生無旁證,死無對證”,然而錢先生卻認為完全可以信賴,因為作史者有“揆情度理”的權利。“死易立孤難”之所以真實,所以撼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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