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裡一定哭過。只是在我面前,他卻顯出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沉穩。絕不提起任何不吉的字眼,只說:會好的。沒事的。
我說道:“我欠你太多了。”
“不。是我欠你。本來我在十六年前就可以給你幸福,卻因為我的難以決定,導致……導致你我的不幸。呵呵,其實那個該得絕症的人應該是我。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你呢。老天為什麼要這麼狠心。”
我抽泣道:“我們都沒有錯。姜嵐也沒有。錯在愛情本是就是自私的雙人遊戲,願賭服輸。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也不後悔。不後悔當初離開你,更不後悔領養了鴻筱——不,應該說,很慶幸。”
“丹妮!”他拽住我的肩膀,嘶聲道:“為什麼到今天你還這麼倔?這麼不肯低頭?你就絲毫不後悔當初的放棄麼?”
“不後悔。因為後悔的話就不是莫丹妮了。”我在淚水中開出微笑之花。
文宇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大聲道:“那好。現在我問你,我要娶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願不願意?”
什麼?他要和我這個絕症病人結婚?我驚訝地望著他,又聽他赤誠而急迫地問道:“你說啊,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作我的妻子,讓我作你的丈夫?”
“你……你瘋了?我是個絕症病人啊!”
“不,我沒瘋。我清醒得很。那就是,我現在正式向你求婚。我要娶你,照顧你,直到永遠。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為……為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道:“因為我不想再後悔。不想一輩子活在對你的愧疚和自責中!我希望給你一個承諾,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他的臉透出激動的酡紅,被淚水沾溼的眼睛精光四射,嘴唇急速地顫動著,顫出所有的真情,熱切,感懷,堅定。求婚,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高的尊重和表示,最大的信任和決心。如果是向一個身患絕症的女人求婚——且並非為了她的財產——那就包涵更豐富的含義。愛和戀,憐和敬;風雨同舟,生死相許,莫失莫忘,不離不棄。這幾乎是人間最真、最偉大的感情之一。現在,趙文宇給了我這樣一份感情,我能不接受麼?能不接受麼?
“我答應你。”
文宇笑著流淚道:“好。謝謝你。我很高興。太高興了。是我活這麼大最高興的一天。丹妮,等你出院後,我們就結婚好不好。你喜歡怎樣的婚禮?西式還是中式?或者都來一次?還有你的母親,要不要把她接到北京來?”
我耳邊聽著他爆破似地說話,終於“哇”地哭出了聲,伏在他肩膀上,涕泗橫流:“文宇,我後悔,真的後悔,後悔當初我太軟弱,太小氣,沒有和姜嵐一爭到底。害你沒有感情沒有寄託地過了這麼多年。我身邊至少還有鴻筱,而你……你……”
他把臉貼在我的發上,道:“不要說了。丹妮,不要說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從今以後,我會給你最完整的幸福,你會是世上最美麗的新娘!”
殘陽如血。
長空如畫。
婚禮定在了第二年的春節前夕。我和文宇商議,先在北京舉辦一場西式的,然後回杭州舉辦一場中式的。母親放下電話就開始在家裡張羅,望眼欲穿地盼著我回家的一天。
李建初也寫來了賀信,說他因為他在春節前要出一次國,所以不能親臨道賀。信中還提到鴻筱和他相處很好,叫我們不必擔心。
婚禮的前一天,我對文宇說道:“今晚我想回自己的家睡覺,一個人。明天你來接我。”
“那你小心點,有情況就打電話,我整夜開機。”他一定了解我的心情。
這是最後一個單身之夜,也是最後一個住在這個家的夜晚。明天,我將成為趙文宇的妻,一切都將結束,一切都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