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不是很清楚他為何忽然說這事。其實若在從前,她也不會與李雲心說這些。可如今……似是終於意識到“事情原來不是那樣子”、“原來他似乎有苦衷”——一時間就不顧得別的了。
因而咬了咬嘴唇:“我如今長生,還有許多神通,當然——”
李雲心嘆氣:“長生,有許多法子。他們有道統、有劍宗、有畫派法門。甚至還坐擁天下——想要你長生,難道沒有比做遊魂更好的法子麼?道法不能修麼?劍道不能修麼?如今你——不是也在修畫道麼。”
辛細柳皺眉:“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們之所以要將你煉成遊魂,是因為可以煉出你的執念來。”李雲心用惋惜的目光看她。這目光裡當然還有些憐憫、溫柔,“我不曉得你的執念是什麼。但你明知道自己其實是被先殺死、後煉化了,卻仍與他們這樣親近,可見是類似的東西——他們其實是將你煉成了自己的孩兒……可是細柳。”
李雲心頓了頓:“天下間哪有真的父母,會將自己的孩兒當成玩物、將她殺死的呢?他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們自己舒心。”
辛細柳便不說話了。似乎李雲心所說的,她本也是知道。然而她這知道卻與常人的知道不同——知道,卻沒什麼感觸。身為遊魂的某種執念叫她無法對某些事產生共鳴,也就僅僅是……知道罷了。
過兩息的功夫,她低聲道:“但和我們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關係在於,他們的執念。”李雲心看著她,“偏執念頭,偏執的佔有慾。在他們心裡,你應該是他們的。世俗間尋常百姓家的父母在出嫁女兒時候尚且依依不捨,何況以此為存在根基的遊魂呢。他們起初叫你見我,是為了迷惑我吧。可倘若他們發現你當真愛慕上了我、發現你的情感不再僅僅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了……”
“你覺得你會有怎樣的下場?”李雲心將語速放得更慢,叫自己的聲音更低沉,“他們愛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身份,你的情感。他們可以愛一個辛細柳,也可以愛另一個人。只要這個人合他們的心意,也愛他們。遊魂的愛,和常人的愛,看似相同,實則是有天壤之別的。”
“這個道理你或許也很難懂,但我懂。所以我不想你做什麼傻事——在你眼裡可以證明我對你的情感的事情,卻有可能將你推上死路。”李雲心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一步,“辛細柳。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像遊魂的遊魂。你雖是共濟會的人,可卻並沒有行多少惡事。你雖有執念,但也有一顆真誠的心——這種心,即便在世俗間也極難得。”
“你我……是對手,是敵人。我們的感情不可能有結果。但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可以過得快樂些。”李雲心看著她,“四天前我想叫你死心。但剛才我的心又軟了。可我知道,眼下我在做的事情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是飲鴆止渴罷了。”
“眼下,我最後與你說一遍。”他沉默一會兒,看著一言不發的辛細柳,“不要再來這裡了。我將死去,時日無多。你也早晚會忘了我。餘下的這段日子,我只想做我原本最該做的事——至少在死前精通我本該精通的東西,不叫最後的這些日子留下遺憾。我……不想叫我的心再起波瀾。你就當是我騙了你、負了你罷。”
說了這話他再未停留,轉身便進了屋中,將門也關上了。
這一次辛細柳沒有吵也沒有鬧。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只盯著那屋門——只有淚水沉默地流出來罷了。
“你雖有執念,但也有一顆真誠的心”。
“我將死去……時日無多”。
“不叫最後的這些日子留下遺憾”。
辛細柳在屋前站了一刻鐘,將這些絕情又悲傷的話在心中唸了許多遍,終是轉了身,慢慢地走開了。
直到辛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