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拂柳將我們引到了楊梅林中。放眼望去,一片青翠欲滴的鬱郁蔥蘢之中,瀲灩火紅的楊梅顆顆簇簇俏藏枝頭,恰逢雨後,滌盪得色澤分明,紅嬌綠俏相掩映,真真是個芳帙木蘭涵糅丹,霞綺綿延如迭巒。叫人未食眼已飽。
便是最負盛名的餘姚楊梅想來這會兒連青的籽兒還未掙扎出來,宋家果園的楊梅已熟成這般蔚為壯觀,實屬罕見。
但見宋席遠微微側身,拿了那一半未受傷的臉孔得意洋洋對著我,道:“妙妙覺著這楊梅可好?”
我誠實答道:“甚好。物隨其主這話果然不假。”
宋席遠面上一怔,旋即撣了撣髮梢,抖抖羽毛開了個滿屏,“妙妙,你可算開竅懂得賞析我這舉世無雙的好樣貌了!將我比作這鮮靈靈的楊梅果子,叫這楊梅可如何敢當?”
呃……其實我說物隨其主的意思是想說這楊梅和他一般早熟,不想,卻叫他誤解了……
我回頭,但見沈宵正專注地仰頭眯眼瞧楊梅,這些楊梅樹株株皆有一人多高,湯圓這麼個小小的娃娃仰著脖子看梢頭尚嫌勉強,莫說攀枝折果。宋席遠何等剔透通伶一個人,還未待我開口,便三下五除二從地上撈起湯圓,讓湯圓坐在他的肩頭摘楊梅。
看著宋席遠這麼個平日裡風流倜儻精緻考究慣了的公子哥兒現下半面青紫,肩上扛個娃娃胸前背個籮筐穿梭在楊梅樹之間,不倫不類,我不禁有些想笑,伸手扶了扶湯圓,免得他跌下來,一面問宋席遠,“你身上有傷可還受得住?”
宋席遠兩眼彎彎,笑得潭水印半月,“不妨事,不過是些皮外傷。”
待湯圓和宋席遠一少一老摘得手痠筐溢之時,已是傍晚時分,一個果農幫抬了楊梅跟在後頭,我們開始徐徐折返,誰知到了岸邊,那小舟卻已飄得不知去向,僅餘一根磨損了的拴筏繩頭孤零零系在木樁子上,身後果農一口家鄉音道:“壞特了!各個哪能辦法子?定是今朝落雨落得大,河水噗出來流得急將那船給沖走了。”
這水雖不深,但我若淌水過河鬧得一身溼淋淋回家實在有些不成體統,況且湯圓還小,斷是不能叫他淌水的。
正愁著,卻見宋席遠不慌不亂,就著那果農的鄉音道:“橫豎橫總有法子的。”又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妙妙和宵宵且稍待片刻。”
言畢便閃身又沒入了瓜果田地深處,但見一個宋席遠進去,片刻之後變成一頭龐然大物出來,饒是我鎮定抗打擊也被駭了一跳,湯圓牽著我的手臉孔唰地一下白了,口中卻男子漢道:“孃親莫怕,宵兒保護你。”
聽得那灰抹抹的怪物甩了甩尾巴“哞”地一聲叫喚,我方才認出是頭水牛。此時,見得宋席遠笑嘻嘻地揮著一枝柳條從那水牛身後站出來,對我道:“妙妙,你和宵宵騎上去吧,我牽你們過河。”
我連頭驢都沒騎過,如今一下便讓我騎牛,這跨度實在大了些……
正杵在原地躊躇著,宋席遠已然不由分說將宵宵抱上了牛背,湯圓煞白了張小臉,一下俯身揪住兩隻牛角穩了穩,終是端住了平日裡矜持貴氣的模樣,抿了抿嘴,強自鎮定回頭奶聲奶氣又對我重複一遍道:“孃親莫怕,宵兒保護你。”
宋席遠看著湯圓小模小樣逞英雄,不由地支腰哈哈一笑,一不設防,我亦被他攔腰一抱放上了牛背。聽得宋席遠身後一聲吆喝:“走咯!”便見他將袍角別至腰間伸手牽了水牛鼻子上的繩索涉水入河。
我戰戰兢兢在滑溜溜的水牛背上尋了個還算穩當的坐處,將湯圓在胸前抱緊,坐了一會兒漸漸發現這水牛果然是付實誠好脾氣,倒也不耍脾氣尥蹶子,只默默平穩地踏水跟著宋席遠過河,遂放下心。
宋席遠一隻手從筐子裡挑了顆紅得發紫的楊梅王放在清水裡洗了洗,遞給面色已然恢復的湯圓,湯圓矜持地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