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兒笑得更媚:“老闆眼光又好心思又周到,一進門就跟我推薦什麼梅花壺啊加彩壺啊,肯定是看出我是什麼性格的人了。這會兒才想起問我要什麼,不是裝假嗎?其實剛才你推薦的這兩樣都不錯,只不過,我要的是年代久釉色齊的好貨色,是真舊,越舊越好,價錢不是問題,就只別蒙我冤大頭就成。”
“痛快。既然姑娘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生意反倒好做。”老闆一揮手,“把前兒新進的明代加彩提樑壺給這位姑娘請出來。”
黛兒聽見,反倒愣了。我知道她只是吹牛皮過癮,嘴上吹得大氣,口袋裡卻是不爭氣,什麼“價錢不是問題”,根本是“扎勢”唬人,真有好貨,她還真買不起。
然而夥計已經把貨取了來,老闆份外鄭重,特意開了頂燈讓黛兒細看,又小心翼翼地去掉壺嘴倒置臺上,指點著:“姑娘請看,古時候真正的好壺講究倒懸一條線,就是這壺口、壺柄、壺嘴平齊一條直線。您再看這款識,姑娘剛才連宜興原名荊溪這種學問都清楚,不會不知道明朝人做壺落款喜歡連年代加制壺人名字都落上,您看這印識雖然模糊了,可是這‘明萬曆’仨字兒可還看得清,這是一把真真正正的明朝小壺啊!”
黛兒愛不釋手,但仍然忘不了褒貶:“釉彩這樣粗糙,說是明朝壺,怎麼信得過呀?”
老闆不高興了:“這釉彩還粗糙?您看看這光澤,看看這紋理,細膩瑩潤,別說姑娘這樣的行家,就是外行也看明白了,這種彩,一望而知不是哥窯就是鈞窯的釉活兒。”
黛兒辭屈,嘴裡卻不肯示弱:“怎麼就知道是哥窯的鈞窯的?就算真是哥窯,現在仿的也多的是。這款識也說明不了什麼,現代人一樣可以刻個年號,說陳曼生也行,說時大彬也行,說徐友泉也行,說陳鴻壽也行,那還不是憑人一把刀隨便刻嗎?”
我聽得忍不住搖頭,黛兒哪兒是在買壺,根本是在賣弄學問,連陳曼生就是陳鴻壽也不知道,還要信口開河,強辭奪理。好在老闆也不知道,否則這醜可就出大了。
然而老闆雖然聽不出她的語病,卻看得明白她是在無理取鬧,板了臉發作起來:“姑娘今天到底是來買壺呢,還是來砸場子的?要誠心買賣,咱們好來好去;要是閒著沒事兒跑我這兒閒磕牙兒逗貧,姑娘請了,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我這兒還得做別人的生意呢。”
黛兒下不了臺,臉上漲紅起來,悻悻地將壺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又以指輕輕叩擊,其聲如金石,果然是把好壺。但是我聽出那聲音中似有雜音,不禁微微皺眉。黛兒一直盯著我的臉色,這時趕緊碰碰我手肘說:“怎麼樣?你看看這壺是不是真的沒問題?”滿眼渴望,巴不得人家壺是假貨。
我不禁好笑,取過壺來自壺身自壺底依次輕輕敲擊,發現壺口、壺嘴、提樑都是以金屬包鑲,並不是純粹的紫砂製品,不禁凝神細聽。
黛兒望著我的時候,老闆也一直死死地盯著我,這時候察言觀色,主動解釋:“這把壺在容易破損處包鑲黃銅,是怕碰破的意思。要說古人的技術,那真是沒法兒說,你說它這黃銅和紫砂土包在一起,怎麼就一點看不出來呢?要不怎麼說這壺好呢?這以前的好壺,越是珍重的才越要講究包鑲呢,這才顯得矜貴。我猜呀,這字兒雖然看不清,可是一定是大師制的壺,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剛才說的什麼陳曼生時大彬的壺,因為難得,所以包了黃銅。我聽說哇,還有的壺用真金包鑲呢,那就更貴重了。兩位姑娘是行家,我不跟你們說假,要是外行,我就告訴他這是金的……”
不待他說完,我微微一笑打斷:“老闆既然不說假話,怎麼又跟我們說這是明朝的壺呢?”
“這就是明朝的壺啊。”老闆急了,“姑娘,你這話裡有話呀,天地良心,我向人家進貨的時候就是按明壺的價兒,你不信,我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