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面龐之上卻已是說不出的哀婉。
話已出口,便再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王禮停頓片刻,面露慚愧,繼續說道:“你父親原是要將你託付給我,就在你母親遭遇不測的當夜,他囑託我一定要好生將你撫養成人,不求富貴尊榮,只願保你一世平安。到底是我不好,沒能完成你父親的遺願。你父親離世後不久,便有宮裡人傳話給我,命我在辛府一案中,不可有任何表態與妄動。”
王禮神情之中滿是悔恨,半晌繼續說道:“也怪我慾念迷心,那時恰逢官途上有升遷的機遇,外加聖命難以抗拒,就這樣,我從此再沒機會見到你,只知道你被人帶進了宮,再後來,竟不知怎的,輾轉變成了御前掌事宮女,人稱‘辛瞳姑姑’。”
他一晌話畢,像是耗費了極大的心力。辛瞳見他拖著病軀還要為自己的事情自責,深感不妥,當下不願再同他談及此事,只一味勸他多加保重身體。又轉身看向歸京數月的王家長子:“王大哥,世叔他身子不好,一切還需倚靠你,有你在身邊,料想對於二老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這樣的情境下,周遭彷彿凝聚著說不出的傷感與壓抑。阮玉在一旁輕戳她手臂,是在提醒她時候已然不早,該要回宮去了。她沉默點頭,回身向著雲夫人及王禮父子道辭:“世叔,唯有您身體康健,才是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最大的心願。我多想能再陪您聊聊天,只可惜自由受限,我不能在外過久停留,這便須得回去了。我可還期盼著下次再來看您,所以,請您一定珍重,萬事以身體為先。”
卻見王禮再次掙扎著起身,像是還有話要說。辛瞳連忙上前攙扶住,專注聽他還有何囑咐:“瞳丫頭,你世叔我這輩子對不住你父親的一番信任。這十多年宦海浮沉,富貴榮寵的確是享受過了,但每每想起你,總是說不出的愧疚。只我畢竟是過來人,這麼些歲數還算是能夠洞悉是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瞳丫頭,萬歲主子是真心對你好,他待你同別人都不一樣。不論他當初是為著怎樣的緣由讓你入宮,時至今日,一切也早就不重要了不是嗎?你還年輕,凡事總該替自己著想,君心難得,這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澤。”
辛瞳頷首應著,這些她都知道,儘管她還是會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但再不會像從前那樣意氣衝動,他答允了自己要給她一個全新的開始,那麼她也會傾盡自己所有的感情,去供養這份來之不易的愛。
出了王禮府門,阮玉附在辛瞳耳邊輕聲道:“戶部尚書的名號已然不在,你可知道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人前來探望?”
辛瞳遲疑道:“許是世叔為官端正,舊友感念恩情,故而常來探看吧。”
阮玉搖頭:“我方才去往正殿給王大人立香,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正前懸掛的是萬歲爺親筆提書的‘德厚流光’四個字,鑲做了金匾額高掛於正殿之上。有這麼方御筆親題的尊榮,誰又能當真小覷這位曾經的朝堂肱骨?”
文華殿中那位向來理事周全,到底還是不忍心舊臣晚年光景悽清,方有此賞賜。辛瞳默聲輕嘆,大體也不能責怨他令人辭官頤養,朝政繁忙,若是留在職上,只怕老人的身子才是更加吃不消。
回宮路上,阮玉幾次三番打量辛瞳神色。無計奈何,辛瞳只好耐著性子叫她只管放心:“別再盯著我瞧了,橫豎又是要勸我平心靜氣別衝動是不是?我不會的。”
她是真的不會,他肯答允自己出宮,便是不怕她糾纏真相。如今塵埃落定,她再不復從前的心浮氣躁,不過一載光陰,心智彷彿成長了許多。這大概就是最大的收穫,和和暖暖,歲月安好。
傍晚依舊往清心殿侍膳,御膳司佈菜的當口,宇文凌拉著她往身旁坐。等到人都撤出去,她懶懶地倚在他的肩頭,直到有微涼的觸感輕點在眉梢眼角,她才端正了姿態,面龐之上微微泛紅。